下一个要遭殃的人会是谁……浣玉郡主,还是自己的儿子凌云?……
何禹廷反反复复想着近日来发在身边的血腥惨烈之事,只觉痛彻肺腑;心里惊悚至极。 要知道,凌云可是李瑞允最大的死敌对头。 李瑞允曾经冒领凌云的侯爷府大公子身份,甚至冒领他已定亲的未婚妻子丁梦轩;对凌云本人更是深恶痛绝,势必杀之而后快。 而凌云也不是吃亏的主,山穷水尽之际,他奋起一击,在李瑞允的新婚之夜与人联手刺杀于他,一式劈山断河的“白虹贯日”,差点要了李某人的命…… 特别是数月前发生的诸般事情:凌云受太子之案牵连被打入天牢……被诬陷天牢纵火、杀人越狱……被李瑞允阴谋设计,身陷天枭……被逼无奈去刑部尚书府寻找龙凤玉符……孤注一掷,在吕大人的书房引爆火药机关……欲与天枭的人同归于尽…… 如今想来,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与李瑞允息息相关、针锋相对?两人之间可谓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绝无半点调和的可能! 而且现在凌云被押天牢之中,就如刀殂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李瑞允要想杀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何禹廷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深处涌出,瞬间袭遍四肢百骸,渗透到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处细胞,冷得浑身发抖。他颓然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怎么办?怎么办? 虽然前些日子他与凌云因为天枭的人从中作梗而闹得很僵,凌云甚至公然提出与他彻底断绝父子关系——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之间的至亲血缘关系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即使再过一万年,他们也是亲生父子啊! 此时眼见凌云身处险境,做为父亲,何禹廷是多么想帮助自己的儿子摆脱眼前的危机啊!可是…… 可是在目前这种极端不利的情形下,李瑞允冷血嗜杀,天枭诸众虎视眈眈,李之山凶残暴戾,自己的损友丁进之更是两面三刀、连坑自己——他又能去求助谁呢?他又能怎么办呢? 何禹廷痛苦,徜徉;所有的情绪在心头激荡却又强自压抑着,因为他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也包括他的妻子常青公主。 ——自从数月前他被李瑞允要挟出卖了自己的儿子后,常青公主便再不理他,一直到现在。所以那些苦涩难忍的滋味,终是他一个人尝。 他迷茫地把两只手插进头发里,思来想去,想破了头,脑子里依然一片凌乱,他索性什么都不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又抬起空洞的眸子,重重咬了咬右手指关节,仿佛只有剧烈的疼痛才能使他冷静下来。 此时他又想到了浣玉郡主。 浣玉郡主是晋陵王爷之女,如今晋陵王爷死了,他知道李瑞允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而且怎么说浣玉也是自己的儿媳,是常青公主的侄女——既然救不了自己的儿子,若是能帮助浣玉躲过此劫,也算对他那颗负疚深重的心做出一些慰籍了…… 窗外的天空是灰色的,云层被裹挟的水分拉得很低,沉甸甸压抑在头顶,像是快要塌陷了的天花板。 浣玉郡主此时的心情比何禹廷更要糟糕数倍。 她先从探事侍卫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父亲晋陵王爷在金銮殿上被李瑞允威逼、撞柱而亡的噩耗;又从身旁暗卫这边听说了李瑞允派人查抄晋陵王府的消息,不由大惊失色。 那一刻她仿佛傻了,呆愣愣地半天不会说话;接着便嘶声大叫了起来,脸上满是疯狂的悲愤和绝望,然后一头扎进常青公主怀里失声恸哭起来,眼泪横流,几近崩溃。 深秋的日光透过稀疏的花树映在两人身上,光影斑驳,惨淡如霜。 这个时候,何禹廷从外面走了进来。面前两人那悲痛欲绝的哭声仿佛一把凌厉的刀子,一下下剜着他的心。 巨大的波涛在他胸膛里横冲直撞着,他双目血红,只是沉默不语。 一旁的小公子何天赐亦被吓得不知所措,哇哇大哭起来。 何禹廷只好让家人把小公子先带下去,又摒退了左右。厅中只余下他们三人。 此时浣玉与常青二人已哭得声嘶力竭,只是抽抽搭搭凝噎着。 何禹廷呆了半晌,方轻声道:“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你们大约也都知道了,晋陵王爷虽然已死,但他们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常青公主怔了一下,抬起泪眸道:“何禹廷,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禹廷道:“他们心狠手辣,是绝不会放过浣玉的。”
“为什么?……“常青公主眸若寒冰,怒声道:“不错,浣玉是我皇兄的女儿,可是她现在却是我侯爷府的少夫人——有我常青在,我看谁敢动我侄女一根手指头!”
何禹廷瞪大眼睛,额头都挤出浅浅的纹路,苦着脸道:“我的公主,你小点声好不好,你以为现在还是你们赵家的天下么?李瑞允已夺得玉玺,软禁了皇上,执掌了朝中大权,控制了京城内外,他连皇后与王爷都敢杀,现在别说是浣玉,就是你我的性命都掌握在他们手上啊!”
“何禹廷,你这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常青公主眼瞳透亮,如同水洗过的玉石,怒声道:“李瑞允、丁进之乃乱臣贼子,他们谋权篡位,为千夫所指,难道你现在也要与他们同流合污吗?”
何禹廷整个心脏都沁出酸味;他十指交迭在一起,骨节搅得惨白,哑然道:“公主,我知道自从志超的事情之后,你便一直恨我,不理我,甚至瞧不起我,可是你可知道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啊!事到如今,已不是置气的时候,为了浣玉的安全着想,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浣玉牙齿紧紧咬着,几乎忍受不了喉咙间哽咽般的震颤,泣道:“不,我既已嫁入何家,当生为何家的人,死为何家的鬼,何况还有我的天赐,我又怎么忍心舍弃他?而且我的父亲已死,家已被毁,只留下我自己孤身一人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就让他们来吧,我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以死相见!”
何禹廷冷笑道:“是啊,到时候他们来了,你以死相见倒是真的,但是同归于尽只恐怕是一厢情愿吧。”
浣玉视线冷凝,一时呆住,“什么?……” 何禹廷叹道:“这些天来,我亲眼目睹的杀戮实在太多了。说真的,我真不希望再有其他人无辜枉死了,就如现在的你。浣玉,为父佩服你的胆识与气度,只是须知有钢要用在刃上,即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如果你现在不走,难道要坐以待毙么?就是死了也没有一点价值,而且正好顺遂了仇人的心愿,有意义么?反之,如果你离开此处,还有机会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记住这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是如果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为父言尽于此,究竟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吧。”
说毕,冲着二人拱拱手,然后轻噫一声,艰涩地转身走了出去。他步履蹒跚,足下有些踉跄。 浣玉与常青此时只觉天塌地陷般惊惶失措,完全失去了主张;两人痴痴对视良久,又抱头痛哭起来。 阴雨四起,绪风凌虐;枯草荒芜,黄叶凋零。到处参差着张牙舞爪、恍如鬼魅般的影子,曾经繁华的京城如今呈现一派末日般的景象,让人感到凄惶,绝望。 丁进之奉李瑞允之命,带领侍卫查抄了晋陵王府。可怜府中男女老幼二百余口全部被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完成了任务,他便带着丁义、丁信等亲信家丁急急赶回皇宫,向李瑞允汇报成果。 李瑞允满意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晋陵王府还有一人可曾收监?”
“李公子指的是……” “浣玉郡主。”
李瑞允眸底稍纵即逝掠过一抹凛然杀气。
丁进之愣了一下,嗫嚅道:“浣玉郡主?她可是侯爷府的少夫人,她……” “她也是晋陵王的女儿,而且也是凌云曾经的妻子。”丁进之踌躇了一下,显得有些难堪,“这——” 李瑞允不耐烦道:“什么这这那那的,丁大人觉得为难是么?”
丁进之赔笑道:“其实说难也不难,只要有李公子的手谕,便可畅通无阻。”
李瑞允笑道:“还是丁大人想得周全。”
于是提笔写了一份手谕,盖上玉玺印章,交给了丁进之。 丁进之双手接过,风风火火转身而去。 丁进之做事果然雷厉风行,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一回来便向李瑞允汇报:浣玉郡主已经畏罪潜逃了! “什么?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李瑞允剑眉一挑,愤愤道。
丁进之讷讷不语。 白羽道士诡谲的目光闪了闪,在一旁冷冷道:“这还用问吗,十之八九是何禹廷了。”“何—禹—廷—”李瑞允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眸中似有血色寒芒在凌厉的闪动,幽幽道:“李某人曾经的这位父亲大人,到了现在还胳膊肘往外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哪!”
“来人——”他脸色倏的沉郁下来,阴恻恻吩咐侍卫,“去把何大人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