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
凌云被天枭的人逼落悬崖,多亏葛氏父子出手相救。 葛北秋见凌云颓废消沉、一副心灰意懒的状态,忽然出手如电,抬手制住他的穴道;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张告示,举到他的眼前,冷冷哼了一声道。 凌云挣扎着望去,原来这竟然是朝廷重金悬赏、严令缉拿他的公文告示。 但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举报属实、抓捕成获者赏银五万两;直接抓获朝廷钦犯、并送交官府者,赏银十万两!”他只觉一颗心沉到了底,似乎已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眼眶干涩到疼痛,嗬嗬地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摇晃起来。 “凌云,你看清楚了没有,你现在可值十万两银子呢!”
瞅着他情绪崩塌的样子,葛北秋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眼皮,冷笑一声道:“你方才还以为自己一文不值,活在这个世上没有了任何意义——可是你知道吗,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掘地三尺、四处疯狂地寻找你呢! “只要抓到了你,便可一夜暴富,过上神仙难求的好日子。唉,看来你还是太低估自己了吧!”
凌云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片死灰当中跳动起来,震荡着牵引到指尖,整个身躯都在微微发颤。 葛北秋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道:“只要我把你送交官府,那十万两银子便唾手可得。反正你也不想活了,我这样做岂不正好成全了你的一片心意,而且也遂了我的心愿,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凌云脸色苍白,无言以对。 葛北秋凝眉嗤了声,眼神悠悠停在了他的身上,“你为什么不说话?”
凌云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声音像是枕在喉咙里,苦涩而无奈,“我还能说什么,我只是没有想到——”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值钱是不是?”
葛北秋姿态闲散地在他榻前的椅子上坐下,继续道:“其实我觉得朝廷给你打的价一点都不高。凌大侠自身的价值自不必说,且说吕大人的冤情,太子之案的真相,龙凤玉符的下落,乃至朝中诸多重要人物的前途命运,如今可都掌握在凌大侠手中呢!”
凌云低垂着头,敛下寂沉的眼眸,苍白的肤色让他看起来凄迷破碎,如颓败的神秘画作一般,充斥着一股脆弱感。 那日被天枭的人逼得跳落悬崖后,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寸肌肤是完好的。 此时的他只着一件中衣,衣衫半掩,隐约可见新旧疤痕,密密麻麻,深浅不一,让人看了只觉触目惊心,心冷神凄。 望着他凄惨无助的形容,葛北秋心里不由沁出一股酸楚,轻叹一声道:“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必要除你而后快,以凌大侠的性格,就应该振作精神与他们一决高下才是,可是你竟颓废消沉至此,岂不正好合了他们的心意? “与其这样,倒不如成全了我们这些清贫人家,托你所赐过上锦衣玉食的好生活,我们还会时时感念你的恩情——不知凌大侠以为如何?”
凌云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已是平静,“葛兄,你别说了——” 葛北秋微微一笑,抬手解开了凌云的穴道。 凌云拱手道:“多谢葛兄教诲,葛兄的一番话直令小弟茅塞顿开,小弟在此谢过了。”
葛北秋欣慰地点了点头,望向他的眼神亦凝重而深沉,“你只要想开了就好,查清太子之案、为吕大人昭雪冤情的重任还全在凌大侠身上。以后凌大侠但有用得着我父子的地方只管开口,在下无不从命。”
凌云心中感动之极,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只默默凝视着他爽朗真诚的面容,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夕阳如酒,醉了天边的晚霞。一弯新月悄悄升起,在它的周围,还有几颗星星发出微弱的光芒。 吃过晚饭,凌云与葛北秋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 凌云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对了葛兄,葛老先生呢?”
葛北秋道:“邻庄有户人家的孩子得了重病,今天早上请家父到府上去了,大约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凌云“哦”了一声。 交谈中,凌云得知:葛北秋的妻子已于三年前去世了,不由得感叹。 又知葛北秋的两个儿子葛龙、葛虎已经长大成人,大的十九,小的也十五岁了,现在京城一户陶瓷作坊里做工,以赚些零用贴补家用。 凌云眼神闪了闪道:“怎么这几日不见两个侄儿回家呢?”
葛北秋道:“那里老板黑着呢,有时活赶不出来还要连夜加班;整天没白没黑地干活,哪有时间往家跑?唉,这不又有十几天没回来了。”
正说着,忽听门响。 葛北秋眼底掠过一抹喜色,“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总算是回来了。”
又冲凌云摆摆手,让他不要声张,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却见两个儿子形容狼狈、衣衫不整地走了进来;一见葛北秋便连连嚷着“要饿死了”,赶快去弄吃的。 葛北秋去厨房端来了饭菜,看着两个儿子狼吞虎咽地吃着,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道:“你们俩怎么忽然回来了,而且事先也不打个招呼。”
葛虎目光骤然缩了一下,脱口而出道:“别提了,我们把老板给炒了!”
葛北秋一怔:“什么?”
葛龙道:“那老板太坏,没白没黑地让我们干活,一不合意抬手就打张口就骂,还拖着不给工钱。我和哥哥实在忍无可忍,跟他理论,他却蛮不讲理,还打我们;我俩一怒之下上去把那家伙打了个满地找牙,然后就回来了。”
葛虎叹了口气道:“可惜工钱还是没要回来。”
葛北秋苦笑道:“你们把人家都打成那样了,也不知该怎么赔付人家呢,还想着要工钱?唉,真是作孽!”
弟兄二人不作声了,只是闷头吃饭。 吃完饭,收拾了桌子,父子三人坐在灯影里相对无言。 最后葛龙开了口,“其实不干这劳什子差事也罢,整日累死累活的又挣不了几个钱。这个世道真是太不公道,有钱的不干活,干活的没有钱!”
葛北秋脸色一僵,眼色冷戾道:“你乱说些什么?”
“我没乱说啊,我就想说咱们家实在太穷了,日子太难过了,怎么才能想个法子来点钱呢?……” 葛龙眨了眨眼睛,嬉皮笑脸地把头靠了过来,“爹,要不这样,我去把那只玲珑玉佩给当了吧?这玩意看着挺贵重的,说不定能换不少钱呢,也够咱们花一些日子的了!”
“不行!”
葛北秋脸色晦暗,断然摇了摇头,“我再重申一遍,就是再怎么样,也不能打那个玉佩的主意!”
“为什么呀?”
葛龙不解地摇了摇头,“这玩意在咱家也有十好几年了吧,整天就那么瞅着看着,动都不让动一下,有什么意思啊?就是再好的东西,也快捂发霉了吧?倒不如拿出来换几个钱花花,也好解咱们一时的燃眉之急啊!……”
“别说了,总之我说不行就不行!”葛北秋疾言厉色道。
“唉,我真不明白……”葛龙挖苦着一张脸。 “有些事情不能只局限于表面,有些东西也不单单是一件东西,还会代表着其他含义——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哼,长大了就明白,长大了明白,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怎么还不明白呀?爹,咱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有些事您就直截了当告诉我,不要这么含含糊糊的好不好?”
葛北秋见这个儿子榆木疙瘩死不开窍,不由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再跟他絮叨。 岂料葛龙却兴致勃勃,不依不饶。他狡黠的眸子转了转,又有了新的主意,“既然这个不行,还有一件事情,咱们总可以一试吧?”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葛北秋警觉而戒备地望着他。
“怎么能是鬼主意啊,孩儿跟您说的可是件正儿八经的事情呢!”“哦?………”葛北秋有些惶惑地瞅了他一眼。 葛龙道:“爹,大约您也听说了吧,现在朝廷正在悬赏捉拿一个重要的朝廷钦犯,举报成获者赏银五万两,直接抓获者赏银十万两!——十万两银子哪,我们父子累死累活干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葛北秋心里不由悚然一惊,立时变了颜色,怒道:“葛龙,你再要胡言乱语,小心我对你们不客气!我跟你们说过多少回,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违背伦理与良心的事情绝不可为!”
二人见父亲动怒,喏喏连声,不敢再往下说了。 葛北秋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两人怏怏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 “唉,我就不明白了,你说咱们这么想有什么不对的?”
出了门,往自己房间走时,葛虎小声道:“朝廷现在四处张贴告示,捉拿要犯,为了这十万两银子,全国上下有多少人什么都不干、只全力以赴地响应朝廷号召去了,别人能这样,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