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之中,常青公主心情忐忑地来见皇上。
皇上见常青公主欲言又止,不由心里一颤,哑声道:“皇姑,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常青公主心想皇上都这么问了,自己也不用再拐弯抹角的了,就开门见山地直接说吧。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臣妇是为了……凌云的事情来的。”
“什么?凌云?……”皇上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在他的印象里,常青公主与凌云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今天常青公主却突然说她是为了凌云的事情来找他,一时倒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朕不明白,皇姑怎么会突然为了凌云的事情来找朕?”
常青公主黛眉低垂,眸光揉成了碎影,泣道:“到了现在,臣妇也不敢再隐瞒圣上了——圣上,凌云就是臣妇失散多年的儿子成麟啊!……” 皇上一时有些懵了,“皇姑是说,凌云,原来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就是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那个三十多年前被葛氏抱走的孩子?……” 常青公主水润的眸子里结满了愁绪,轻轻点了点头道:“正是。”
接下来她便把关于凌云过往的那番传奇身世与经历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 皇上听了不由唏嘘不已;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事情,老天,你可真会作弄人……” 常青公主只是低头垂泪。 皇上站起身,在御书房里来回踱着步,末了停下身道:“怪不得晋陵王爷曾经几次跟朕说,他老是瞅着凌云的眼神十分地熟稔,可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像谁,原来是这样啊!”
常青公主的声线不觉染上了一层哽咽,“圣上……” 皇上感慨良久,终于回过神来,问道:“对了皇姑,你此次来找朕,就是为了给凌云求情的吗?”
常青公主低首垂眸道:“臣妇不是来求情的,而是来向圣上说明当日之事的原委的。”
“哦?”
常青公主道:“本来那天志超,啊不——凌云只是去刑部尚书府向吕文正辞行的,碰巧太子殿下也去了刑部找吕文正,不想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想着太子死得不明不白,她只觉心痛如绞,嗓音颤哑地说不下去了。 再次提到太子,皇上心中那无法言喻的创伤仿佛又被重新撕裂开了般血淋淋的一片,无法抑制的痛楚从心底深处一点点地蔓延开来。他背转身去,长叹一声道:“皇姑,你不要说了……” 常青公主泣不成声道:“圣上,臣妇又勾起您的伤心事了,臣妇罪该万死……” 皇上强忍悲痛,默然道:“没事,皇姑,你继续说。”
常青公主擦擦眼泪,又道:“凌云虽然与吕文正有些交情,可那也只是以前的事;现在凌云离开刑部尚书府已经八年了,要不是前些日子为了查清成麒失手伤人的那桩案子,他才不得不重返刑部,他根本就不会再与吕文正有什么交集了…… “何况那天,他回刑部尚书府也是为了向吕文正辞行的,只是碰巧遇到了那些事情……所以圣上,我的麟儿他真的是无辜的! “世人皆知圣上乃有道明君,仁厚睿智,所以臣妇在此泣血叩首,恳求圣上明察是非,务必还他一个公道!”
皇上停下身沉吟了一下,然后蹙了蹙眉心,重新回到书案后面坐下了。 “皇姑,此事你只管放心,朕自会派人认真调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凌云确实是冤枉的,朕自会还他一个公道。”
常青公主感激涕零,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如此臣妇多谢圣上!……” 皇上道:“朕方才说过了,皇姑跟朕不必如此的,平身吧。”
话音未尽,冯朝英已神色凄惶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禀报道:“圣上,外面丁大人与李统领有急事求见。”
“急事?什么急事?……”皇上见冯朝英神色有些不太对头,心里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让他们进来。”
冯朝英喏了一声出去了。 常青公主见状,急忙站起身道:“圣上国事繁忙,日理万机,臣妇不敢再打扰圣上,臣妇先行告退了。”
皇上道:“好吧。皇姑这么长时间没来宫中,太后十分想念皇姑,前两天还念叨着呢,不如皇姑先到太后那里坐坐吧。”
常青公主心里不觉涌起一股热浪,动容道:“臣妇多谢圣上和太后的关爱,那臣妇就先到太后那里去请安了。”
说着又冲着皇上敛衽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 这时丁进之与李之山走了进来,正好与常青公主打了个照面。 两人的脸上出现了瞬时的凝滞,不过很快二人便回过神,急忙笑容满面地向常青公主见礼。 常青公主在见到丁进之与李之山的那一刻,不知为什么,一股莫名的寒意油然袭上心头。 但在这种情形下,也容不得她多说什么;此时面对着两人谦卑的笑容,她只含糊地“哦”了一声,便与他们擦身而过了。 这边丁进之、李之山二人走了进来,跪倒在地,拜见皇上。 皇上道:“平身吧。两位爱卿这么急着见朕,不知有何事啊?”
李之山道:“启禀圣上,昨天晚上天牢之中发生了一桩大事:凌云勾结贼人图谋不轨,在牢中纵火行凶,然后又趁乱杀人越狱了。”
皇上脸色倏的变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又重复了一遍,“什么?凌云杀人越狱?此话当真?……” 李之山道:“千真万确。昨天晚上,袁超与手下周山、沈海三人在天牢值夜。忽然闯进一男一女两个黑衣蒙面刺客,他们一人牵绊住天牢里的狱卒与侍卫,一人把硫磺焰硝等引火之物扔进牢房里纵火行凶,又趁乱逼着狱卒张虎打开关押凌云的牢门,放出了凌云。 “凌云与那两个贼人合兵一处,丧心病狂地伤了我们许多兄弟,然后便趁乱逃走了。袁超、周山、沈海等人虽然拼死奋战,怎奈凌云他们三人皆武艺高强,且穷凶极恶——他们终是难以抵挡,沈海与张虎等人也以身殉职了……” 说到后来,李之山声音颤哑,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皇上拍案而起。饶是他修养如此,也不禁勃然大怒,“朕本来还以为凌云只是阴差阳错地卷入到吕文正的案子里,有可能是冤枉的;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来,真是令朕想不到啊!……” 丁进之见皇上震怒,不由心里窃喜,赶紧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圣上,这凌云又怎么可能是冤枉的?昔日在刑部尚书府的时候,吕文正便视他为亲信子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来,两人一直都是相交甚密——微臣以为,吕文正谋害太子之事,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再者说了,他若是果然冤枉,必然会心安理得地在天牢里静待我们去查实证据,还他一个清白;可是现在他却选择杀人越狱,这只能说明他心里有鬼!所以圣上,这凌云罪大恶极,必须严惩!”
皇上只觉一股怒血瞬时涌上头顶。他龙眉竖起,眼角发红,厉声道:“好了,朕知道了!李之山,朕命你即刻传令下去,在京城各处及全国所有州城府郡张贴榜文告示,画影图形,通缉凌云!”
李之山急忙道:“微臣领旨!”
“还有,”皇上微微仰了仰头,尽力平复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怒气,沉声道:“只要有了凌云被捕获的消息便立即来报朕。 “朕一定要亲自问问他,朕一直以来都很器重他,也很喜欢他,他却为什么要这样做,辜负了朕对他的一片期望之心!”
丁进之与李之山两人目光闪烁,一抹不易觉察的深思之色在眸子里一闪而过,连声道:“微臣领旨。”
皇上颓然坐下身。他以手支颐,思忖了一下,又抬头冲着两人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你们先退下吧!”
丁进之与李之山喏了一声,赶紧退了出来。 打发走了二人,皇上赵煜紧锁双眉,继续倒背着双手在御书房中踱着步,脸上依然余怒未消。 末了他忽然想起一事,转过脸对冯朝英道:“冯总管,你即刻派人过去看看常青姑姑还在不在太后那里,若是还在,马上叫她来见朕!”
……
常青公主正在慈宁宫与韦太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忽然听闻皇上急唤,不由心里一沉,急忙与太后告辞,匆匆忙忙跟着来传唤她的宦官冯林来见皇上。 一进御书房,她便觉得气氛不对。偷眼去看,只见皇上坐在书案后面,脸色铁青,那神色可怕极了。 常青公主吓得战战兢兢,她恭恭敬敬向皇上见过礼后,轻声问道:“圣上传唤臣妇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皇上怒气冲冲看了她一眼,把脸转向冯朝英道:“冯总管,你与她说。”
冯朝英小心翼翼地道了声“是”,便斟酌着字句,把方才丁进之与李之山禀报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常青公主听了,不由惊得花容失色,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上寒芒掠瞳,透出无限的阴冷和森寒,“皇姑,这就是你那好儿子干的事啊!朕原本还以为他有可能是冤枉的,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可真是令朕失望啊!——皇姑,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