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红心里有自己的算盘。佟家豪的事情结束，眼下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该过几天在想办法对付周家，不该挑在这个风口浪尖。可佟言的肚子不等人，一天天大起来，孩子越大对她身体越不好，她不能等了。佟言被她说得脑袋一片空白，周南川强迫她是事实没错，可没有对她家暴，也没有亏待过她。他在努力的做好一个丈夫，做好一个父亲，迎接她肚子里的新生命，他也在没日没夜的赚钱养家，照顾她的情绪，她的一点小委屈全都被他看在眼里，两手将她护着，恨不得将她捧到天上。她都能感觉到的，只是不太爱用语言表达出来。“阿言，妈妈现在可以告诉你，一切只是权宜之计，你爸爸那边的事情落实清楚了，你爷爷也高兴，潘年想搞垮我们家没那么容易，他自己位置没坐好，到头来只能自食其果。”
佟言呼吸一紧，捏着电话，骨架发白，“你让我找律师起诉离婚，然后呢？”
“回家，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来。”
肖红放下了手中的钢笔，“这些事你很快就会忘记，你听妈妈说，你现在可以开始之前那样的状态，想办法让周南川对你动手，搜集证据，这个不用我教你。”
这些办法她早就试过了，人人都说周南川脾气不好，暴躁，可对她动手，或者意图对她动手的举动，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心里酸涩，佟言望着桌上从未断过的草莓，自己也有点想不明白了。她一直盼着回家，盼着和周南川离婚，真到了这一步，怎么也下不去手。“妈，周南川不会打我的，他也不是那种三言两语激怒他，他就会对我动手的人，他不是那样的。”
“有其他办法的，你跟律师联系，那边我打点好了。”
她现在这样算什么？周南川拼死累活的给她好的生活，给孩子好的物质条件，他在前面冲锋陷阵，她联合家里人在背后捅他一刀？佟言有些腿软，缓缓地坐下，望着桌上的草莓发呆。肖红那边也听出了她的犹豫，“阿言，你头脑清醒点，周南川对你好，那是因为看中我们家的背景。”
“他一个乡下的穷小子，好不容易娶到了佟家豪的女儿，佟经国的孙女，怎么算都是他们家高攀了，他对你好就是因为想借着这层关系往上爬，他比你有心眼。”
佟言很早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周南川为什么对她这么好，是因为和她发生了关系，还是因为她大了肚子。她到现在其实也有些迷茫。如果换一个人，如果那个人不是她，嫁给了周南川，发生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周南川也会对别人好的。他那个男人，看上去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尘，惯会照顾人，惯会疼女人的。想想心里更加难受了，没忍住哭了起来。肖红沉默了片刻，“阿言，哭解决不了问题，妈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想想你刚嫁过去的时候他是怎么对你的？”
“我跟你爷爷，跟你爸，只想暂时把这件事的风头压下去，我当时计划看在家里的这层关系，他也不敢对你怎么样，可他怎么做的？”
佟言擦擦眼泪，“那我回家了，孩子怎么办？”
气氛再次僵持下来，肖红其实不忍心让她遭这种罪，可比起这事儿，生下来才是更让人遭罪的事。生下来一辈子才是真正的毁了。“爸爸妈妈只有你一个女儿，自然是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你放心，等你回来我们自有解决的办法。”
“妈，你在官场上那一套不必用在家里来，这种形式上的话就免了。”
她少有怼肖红的时候，肖红呼吸一紧，低着头，“妈妈会联系最好的医院，不会对你以后的人生产生影响……”她的世界顿时崩了，她才做完四维没几天，看到了孩子的脸，看到他有手有脚，还在周南川怀里说孩子长得好丑，他跑来逗她。孩子健康，发育得更好，过几个月就会生下来，能动，能哭，能睡……她足足有几分钟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她的母亲让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也没想过生下孩子，一心只想跟秦风在一起，想回家，回到最初的地方。那时候没有人愿意带她离开这里，所有人对她的求饶视而不见，在她面对即将与秦风真正结束的关头，没有人愿意拉她一把。秦风已经结婚了，爱情没了。陪在她身边的除了周南川，便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现在肖红说，孩子不能要。佟言没经历过这些事，也没了解过六个月的孩子去医院应该如何处理，思维单上，孩子的身长，双项顶，她都烂熟于心了，这会儿用手在桌上比划了一下。她浑身都在发抖，都已经有那么大了吗？“阿言？”
肖红这一声，稍微让她缓过来一些，佟言趴在桌上，“妈，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去医院是怎么做的？”
这么大的孩子了，没有办法流产，只能想办法在肚子里让他死亡，然后分娩出来，肖红心知肚明，但佟言不知道。母亲那头忽然沉默了，佟言在电脑上搜索了一下。六个月的孩子可以打掉吗？答案（可以怀孕六个月是可以打掉孩子的,但是这个时候就属于引产……）肖红也听到了那头的键盘声，叹了一口气，“这都是暂时的，你先跟律师沟通离婚的事，我会安排好。”
“你怎么安排？”
肖红呼吸一紧，“你爸说了，等你回来，把这些事处理好，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不再干涉。”
“我能做什么？”
中年女人眼眶微微湿润，“你不是一直想出国进修，你那个朋友小姚也在，你跟她关系最好，以后就可以……”“你是怕我的事传出去丢人，影响佟市长的形象。”
“阿言！”
佟言果断挂了电话，咬了咬指关节。周南川一大早去了县里，人不在，佟言坐在电脑前看着员工的工资，擦了擦眼泪，打算继续工作，让自己稍微分心，不要去想这些。将近中午周南川还没回来，园子里做饭的罗师傅给她包了饺子。外面出了太阳，一个人吃饭没劲，她搬了个凳子和帮工们一起吃。吃了几口饺子，觉得味道不太对。恰好罗师傅也座在不远处吃，佟言看了他一眼，“罗师傅，饺子味道不对啊，之前不是这样的。”
“之前不是我包的。”
“啊？”
“那是老板包的。”
梁莲花看她矫情样，觉得她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嫂子，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啊？”
话里酸气有点重，佟言是真的不知道，下意识的低着头，也不知道怎么的，将饺子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又有点想哭了。刚开始来园子里赖着周南川离婚，闹得不可开交，她孕吐严重吃不下什么东西，可也没少给他添堵，他竟然还有心情包饺子给她吃……以前他总说给她包饺子包饺子，她没当回事，以为他这话的意思是让罗师傅去包，岂料他这么忙的人，自己动手给她包饺子。周晨看她说饺子不好吃，委屈得都快哭了，走了几步去她碗里夹了一个，“这不挺好的，蛮好吃啊。”
罗师傅嘿嘿笑，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够了啊嫂子，晒着太阳，吃着饺子，川哥成天围着你转，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村里的女人，早年间评价周南川长得周正可惜家里穷了点的那帮，结婚的结婚，没结婚的还在兜兜转转。现在见周南川发了财，娶了老婆，孩子也要出来了，一天到晚疼女人疼得紧，心里能平衡那才是见了鬼。同样是女人，怎么她们就没嫁给周南川，怎么就轮到佟言运气这么好。园子里也有些老女人苦了一辈子的，看到佟言都夸她命好，但也就是不平衡加之嫉妒而已，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但着实没什么坏心眼。梁莲花这样的，岁数到了还没结婚，看到佟言和周南川在她眼前转，心里很不是滋味，偶尔找到机会就想挤兑一下。她自己觉得招式挺高明人家看不出来，但实际上人人都看得出来，只有她自己以为人家看不出来。起初佟言对她还有点不耐烦，觉得她讨厌，但相处久了，觉得她也不错。换句话来说，人家梁莲花从小跟周南川玩泥巴长大，青梅竹马，要是没有她这一出，搞不好她真的就跟了周南川。乌泱泱的人在果园里吃饭，端着碗往嘴里扒，有的吃得快的已经吃完了，在地上铺个纸板躺在那就睡，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梁莲花碗里几个可怜兮兮的豆泡，饭还有一大坨没吃完，佟言夹了两个饺子放在她碗里。梁莲花傻了，抬头看她，眼中满是震惊。佟言朝她笑，“吃吧，你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一辆车子往园子里开，周南川打包了一些她喜欢吃的本地家常菜，那袋子上印着一个微笑的脸，他提着东西过来，站在不远处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招手，“言言，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