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岛,被打沉默了。
回荡在众人耳边的,只剩下徐小受一剑扎进化虚为实的妄则圣帝的意念之中后,唾口甩出的几声讥讽。 他的连招是如此的丝滑,红梅三流·落英界的运用,像是早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 妄则圣帝一被打爆,他跟着就施了招。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偌大虚空岛,在徐小受虎目环视下,竟无妄则圣帝哪怕一寸容身之所。 “他明明这么不着调……”有人惊喃着发出颤抖声音。 是啊,徐小受多不着调啊! 他缩的时候,比乌龟还会缩,生怕引起别人哪怕一丢丢的关注。 可他放的时候,倍加张扬、分外放肆,用“哗众取宠”都不足以形容。 一招一式,一剑一讽。 杀人诛心,句句见血。 徐小受将三寸不烂之舌利用到了极致,有些话说得旁观者听来都觉羞耻难耐,他都能自然吐露。 但就是这么一个不着调之人,硬生生将妄则圣帝打爆了! 若说此前隔空一记龙融界引爆,将妄则圣帝炸成血人,但因为隔得太远,众人只觉荒谬,感触还不太真实。 那么当灵镜画面呈现出妄则圣帝那从模糊到被打成凝实最后演变成扭曲的一张鬼脸后,众人跟着也被打哑火了。 一拳、一拳、又一拳…… 从罪一殿、到堕渊、到血界,徐小受先后揍飞颜无色、道穹苍、妄则圣帝。 这真是能在当下世人唱衰年轻一辈,仍以上届十尊座为主流的时代中,可以见着的以下犯上的具备叛逆精神的画面吗? 幻想一拳干碎了现实…… 美梦醒来竟一切为真…… 这般离谱感受,便是当下失声之人心头所想——无法接受,又不得不接受。 奇迹之森极外,通幽的羊肠小道上。 梅巳人已在久病成医的八尊谙一颗丹药下恢复了些精气神。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徐小受一拳如何、爆破界域如何,通通不不被梅巳人放在眼里。 本质上讲,那些力量就不是徐小受自己的,他只是一个糅合四大圣帝之力的容器、一个宣泄四大圣帝之力的媒介。 借四打一,能赢是正常,输了才有怪。 真正令梅巳人震撼的,是徐小受在一拳之后,为了控下、封口妄则圣帝逃亡意念而临机施展的一式心剑术。 “目下皆魔……” “这,真是他的目下皆魔?”八尊谙这个瞎子看不到,只能感受着遥远的力量,梅巳人可是见得一清二楚,完全惊住了。 众所周知,心剑术意象是无法更改的! 徐小受的意象梅巳人也见过,很强,是剑神孤楼影的意象。 不论当前境界强弱,只较意象位格高低,他已几乎能吊打当世九成九古剑修。 但就是这般目下皆魔,在此前一剑中,意象改了! 梅巳人赶忙望向了旁侧八尊谙,长话短说描述完了战斗过程问道: “从黑天、银月、孤楼、背影……” “变成了脚踏魔帝黑龙,背生血树七株,身萦白色火海,头顶青狱盘空,更长着两条焦黑手臂的狂暴巨人……” “这,分明就是心剑术意象天解!你教他的?”
梅巳人重重说完,眸中还残留不信。 他清楚八尊谙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去教徐小受剑,否则也轮不到他梅巳人捡这个便宜了。 姑且再不论八尊谙有没有时间…… 就算是他想教,这世上古剑修,也得有那天分能学会才行吧? 君不见参月仙城笑崆峒,八尊谙名下唯一弟子,新一代准七剑仙之一,剑道天赋自不必说。 他亦不会此式! 徐小受,掌握了? 何时、何地、何等方式习得? 梅巳人心头可有太多疑问了,如若他能得到答案,将此法推行出去,广布天下,恩泽剑修。 届时,属于古剑修的新时代,完全可以再来一回! 那一次,心剑术必将引领古剑术之潮流,为九大剑术之首! 料想至此,“好为人师”的梅巳人,又怎能再遮掩得下心头激动? “目下神佛,天解?”
一侧八尊谙却是眉头一皱,对巳人先生的说法抱有微辞,道: “您说的,可是从剑神孤楼影的意象,变成了四小圣帝的意象?”
“此般降级,怎算天解,该说是心剑术‘自晦’了吧?”
“徐小受是给您弱化了吗?”
八尊谙脸色随即多了几分狐疑。 他对徐小受的天赋还是有一定自信的:确实担得上“可以”二字。 所以,他根本不信心剑术反向天解的徐小受,还能控下妄则圣帝。 “非也!”
梅巳人大急,差点将折扇敲到八尊谙脑门上去,恨铁不成钢道: “你应该看得出来,孤楼影的意象,徐小受是掌握了。”
“但此前他只是借助剑神传说的描述而还原之,仍处于模仿阶段。”
“可四小……呸,四大圣帝意象,他凌驾其上,气意不凡,俨然登堂入室,心剑术大成之相。”
“胸中若无凌云气,怎得睥睨天下人?”
“这话,可还是你自己说的,你敢说徐小受此式非是你之所传?”
梅巳人说着凑近了些,眉眼一挤,呵笑道:“你告知老朽吧,心剑术意象天解若能传世,就是恩泽天下古剑修的大好事,不说白不说。”
八尊谙眼神有异的想将手臂从老先生怀里抽出来,却被巨力箍住抽不出。 他无奈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若能学……嗯,我想想……应该这么说……” “能传的话,我肯定是想传给您……嗯,好像也不对?”
梅巳人听得目中寒芒一闪,险些出手打人。 他甩开这臭小子的手臂,吹胡子瞪眼道:“古剑修,何必拐弯抹角?”
“那太好了!”
八尊谙就差拍掌了,当即道: “你们若能成材,笑崆峒早将这法在参月仙城传出去了。”
“可惜连他都不会,遑论其他废唔呃……材呢?”
“当然,这不包含您老。”
顿了下,八尊谙再道: “至于徐小受,我和他的‘师徒’关系,说白了只有半卷十段剑指,以及笑崆峒传过去的《观剑典》。”
“这其实连‘师徒’之名都扯不上,除此之外更没有多的教与学。”
“也许他从《观剑典》中得到了什么启发?”
“也许他方才见过您的名剑天解之后有了新的感悟。”
“也也许,四大圣帝的助力于他而言,将‘势’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八尊谙深深吸了一口气,俨然是说得有些累了。 “心剑术修心、修意、修势。”
“契机到了,非我所传,也能自悟出意象天解,没什么好说的。”
徐小受有这等天赋? 梅巳人对此都持有一丝怀疑。 这并非他小觑徐小受,实在是八尊谙珠玉在前,后来者哪怕拍马及背,感觉上亦是大不如八,除非从全方位超越之。 可超越八尊谙,谁有这份自信? 梅巳人对自家学生却还留有那么几分信心的,没有将这般疑惑问出口。 他及时转向了另一个问题,带着几分不耻下问和虚心求教的怪异结合感道: “心剑术修心、修意,老朽能理解,但修势……” “你是不是说错了?”
梅巳人偷抬眸一眼,小心翼翼提出了这个问题,如同回到了小时候: “修‘势’者,万剑术是也,以风家为首,大红神之怒为终!”
“心剑术,又怎么也能和‘势’,扯上联系呢?”
八尊谙闻声,嘴唇张了张,却是吞下了腹中话语。 “你说不说!”
梅巳人神情一板,严肃了起来。
“唉。”八尊谙低叹,反问道:
“剑术岂有分家一说?”“出鞘剑主凶,归鞘剑主礼,可剑只有一柄,何来凶与礼不得并存此解?”
“剑术有九,剑流十八,情剑三境,久修成神……可她饶氏二境的忘情剑,又抵得住您一剑般若无?”
“是山海凭的防御不够,还是您梅巳人的剑象过强?”
“皆非也!”
八尊谙掷地有声,说到此反而不吝口墨,不啬给出一解: “只因她饶氏修剑修成魔怔,人家剑神八大剑术圆满,以此为主,情剑为辅,借红尘山海之力扣开玄妙成神。”
“她倒是天真,直接以情剑为主,万丈高楼开在天阁,徒表虚华,外强中干。”
“如今她是有所醒悟了,开始专注其他剑术,您老怎么反倒越活越过去,钻起了牛角尖?”
梅巳人被说得老脸一红,却感觉眼前多了一丝清楚明白,急忙道:“你继续骂。”
八尊谙噎了一下,疑讽无据,但已不想多言,只是道: “出剑势为万,收剑势为心,此势非彼势,此势亦彼势……好了,您老自个儿悟吧!”
梅巳人握着折扇,浑身一震,有如醍醐灌顶。 缓过神来后,八尊谙竟已远去,只剩遥遥一影。 梅巳人急忙追上。 “你再说清楚点?”
“这样,老朽先给你讲讲方才我之感受,你且听听吧” “夫剑术万之势者,凌……” “巳人先生!”
八尊谙一下头都大了,忍不住驻足回眸,摊开手道,“您瞧瞧,现在是论道的时候吗?”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梅巳人看到了血界的战场,不由幡然醒来。 这可恶的徐小受,可真扫兴! “呵呵,你说的倒也是,但此行孤单啊,你我不如再行讨论一番……不过多费些口舌罢了!”
“你欠下的这点时间,之后老朽赔你如何?”
“你要有什么事,老朽随叫随到!”
梅巳人用折扇拍着胸保证,呵呵小道。 这是时间不时间,人情不人情的问题吗……迎着梅巳人灼灼炙热的目光,八尊谙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好吧。”
他与梅巳人并肩而行,边行边论道。 多少年了? 八尊谙已许久没这般同人论道过。 上一次这般激烈谈剑,还是在行于崆峒山下时,遇见了个无相之体,受人要求抓了个弟子来。 之后种种,不堪回首。 凡人终究还是太麻烦了,问的问题,尽是重复。 八尊谙从一开始的知无不言,至后来的不厌其烦,再到最终理解沉默。 他经历过太多了! 重复为别人解释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一加二为什么等于三的问题,对他而言,只是折磨。 但这些人总是在问,说了也是不解,给出答案还问为什么。 对一些已是底层定义的问题再下定义,八尊谙做不到,他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思维构造。 他将感悟化作简单的一句话,一指剑,让人去悟。 他再也闭口不言,却被人捧上神坛,说些什么高高在上的风凉话。 直至最后…… 有人为得一解,美玉宝石相赠; 有人为求一道,不惜以剑相逼。 可这世事、世人若都应该得到成全,那他八尊谙还有什么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呢? 归去来兮谈笑间,不觉已是天上仙。 半句诗酒半指剑,神魔妖鬼学千年。 可惜了…… 世人奉他,无人懂他。 …… 血界不是血界,狂风带不是狂风带。 与奇迹之森外还能闲而论道的两人截然不同。 这方已然被打到破碎的九大绝地之一上,唯一的胜利者徐小受抓着有四剑,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他干碎了圣帝! 更将凶剑扎入了对方的残念之中! 这一战胜负已分,哪怕借用了外力,可饶妄则亦是在以大欺小。 如此算下来,大家不分伯仲,此战却是我赢。 爽! 而非剑修者,中有四剑形同入魔,徐小受得以想象到饶妄则的惨烈结局。 可他还没丧失全部理智,此前毕竟有过宇灵……哦,水鬼中剑而秒解的前车之鉴。 所以对于饶妄则的道心是否坚挺,徐小受保险起见,选择了相信对方。 “饶妄则,你可还有遗言要说?”
面对眼前那团黑色魔念,徐小受边提防,边试探一问。 嗤嗤嗤…… 魔气溅发一缕又一缕,妄则圣帝似是无法从中解脱。 或者说,他已能看到即便脱身而出,亦不是此刻徐小受的对手。 再三被拿,比一朝兵败,更加羞耻。 这一刻,妄则圣帝做出了最后抉择: “道!穹!苍!”
高亢的圣音荡落全场。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一言喝完,饶妄则已选择了点燃自己这一道残余的圣帝意念。 罪一殿遗址外,道穹苍眉头一皱,分明是一副想要置身于事外的打算。 可妄则圣帝这最后一声吼,他却不得不听从: 献祭圣帝之力,化归极致能量,以天机术操纵融入司无阵,再次封印虚空岛。 这一局,当可结束! 而回归到圣神大陆,徐小受已入圣帝法眼,他之生死,再难有外人可作保障。 “唉。”
道穹苍唏嘘一叹,终究是端起了天机司南,打算参入局中。 可徐小受不给机会! 他早就在提防了,当下闻声,他一句爆吼,身周缠绕的青色锁链疯涌而出。 “给我困!”
白虎门畔,寒天之鼬发出一声刺耳锐鸣,磅礴的圣帝镇压之力通过四神柱传入徐小受身体之中。 “砰砰砰砰!”
这一次,没有任何道音,没有任何诠释。 徐小受身子一绽,化作了一座虚幻的青色监狱,遮蔽天野。 秩序链条从四面八方射出,扎进试图献祭自我的妄则圣帝身体之内,再将之捆绑成了一个链粽。 “镇压!”
隆隆几声,青色的链条回拉,将这一道圣帝残念扯进了幽暗的监狱深处之中。 徐小受的身体回归狂暴巨人形态。 众人所视,是那圣帝残念跟着进入徐小受气海处,再通过四神柱之力,反向传进了寒天之鼬的身体之中。 “咕噜~” 肉眼可见的,遮天蔽日的寒天之鼬吞下了什么东西。 而妄则圣帝的残念气息,彻底消失在了这座虚空岛上。 “被、被吃了?”
无数人看得生恐。 如若妄则圣帝被杀,在眼下结局都算是好的。 但被这看着就无比神秘的青色监狱拘禁住…… 对方是否又能通过这道圣帝残念,对妄则圣帝的本体,施加些什么影响呢? 细思极恐! 虚空岛一战,终以徐小受胜,以圣帝被拘为终? 非也! 拿下妄则圣帝,徐小受狞笑了声,像是条杀红了眼的疯狗,转头瞥向罪一殿: “很好,饶妄则说了,下一个就是你……” “道穹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