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叫他“夫君”,也是最后一次。我冲进火中,抱了必死的信念,我不是去救他的,我是去陪他死的,或者,自己一个人死。呵呵,现在想想,真是太可笑了!我这么贪生怕死的人,就连针扎了手指都要掉眼泪的人,居然有勇气冲进熊熊烈焰中。一场大火,烧毁了我的容貌,同时,也烧毁了我那颗盲目的心。不是不爱了,只是深知,爱不起,爱不得,只是醒了,不想再沉溺在梦境里了。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付恒这样的男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再也不会多看旁人一眼,他之所以对孟青青那么好,只不过是因为孟青青是他亲自要求迎娶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心肝将那串奇丑无比的珍珠项链给了孟青青。付恒是个很有良知的男人,可以说,他算是极品好男人了。只是我和孟青青不同,我要的不仅仅是宠,而是爱,既然永生永世也得不到,那我苦苦纠缠,又有什么意思?我选择了离去。困在护国公府,我的余生只有一种可能——在痛苦中蹉跎年华,郁郁而终。可是离开护国公府,我的余生还有无数种可能。我可以踏遍青山,我可以访遍绿水,我可以去所有我想去的地方,做所有我想做的事情。我仍相信爱情,相信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有人说,惟梦想与好姑娘不可辜负,我是好姑娘,有梦想的好姑娘。纵然我的梦想永远也实现不了。岁月如梭,转眼,我已经不再青春貌美了,可是,我想,天底下没有哪个中年妇女有我这般逍遥自在。喝醉烈的酒,骑最快的马,天南地北,任我遨游。我终于知道,生命里不是只有爱情这一样东西重要的,没有爱情,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更好。庆和二十年,册立太子。十八年来,我第一次回京,那一晚,我在乾安宫的院子里,顶着满天星月的光华,与皇上喝了一夜的酒。“冰儿,你后悔过吗?”
皇上醉眼朦胧地看着我,说话都大舌头了。我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抹了抹油汪汪的嘴角:“后悔?为什么要后悔?这些年我逍遥自在,看过南疆的奇花异草,猎过北疆的珍禽异兽,登上过雪山顶峰,看遍了千山万水,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这些年孤身一人,不会寂寞吗?”
皇上又问,语声中含着满满的痛苦与寂寥。我心口一抽。寂寞?呵呵,寂寞是什么?我已经寂寞太久了,足足二十年了!二十年如一日,即便是寂寞,也该消磨得没有滋味了,又有什么好伤感的?我避而不答:“皇上开创了东黎前所未有的盛世,必将名垂青史,千古一帝。”
“冰儿不曾听闻吗?‘高处不胜寒’,朕太寂寞了!”
皇上伏案低叹。我淡淡一笑:“皇上难道不记得了吗?古人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不登上高峰,又如何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
皇上定定地看着我,睁着一双朦胧醉眼,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是朕忘不了……午夜梦回,满室凄凉,满心哀伤……冰儿,你懂的……”我当然懂,皇上的梦与我的梦一般无二,都是爱而不得,却又割舍下。他选择了放手成全,我选择了深埋心底,一样的无奈,自然是一样的艰难痛苦。只是如今,皇上可以很好地掩藏痛苦,如果不是我回来了,我想,他会将这番话永远埋在心底最深最隐秘的角落。我也一样,我也可以完全隐藏情绪,不让任何人看到我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那些年少时的梦,终究只是一场梦而已,收藏在心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拿出来回味一下,证明自己年轻过,那就够了。太子的册封典礼上,我曾见过他。如今人到中年的他,蓄了整齐的短髭,穿着一身紫色蟒纹袍,站在百官之首,身姿笔挺,一如年少时的英俊潇洒,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的成熟韵致,显得越发动人。我笑看着他,神思一恍,隔着人山人海,仿佛那一年,蓝衫少年昂然而立,笑意盈盈地望着我。只是这一幕,从来都只是在梦中出现过。我抬手摸了摸胸口,微疼而已。次日,我策马奔出金麟城。大漠风沙,草原牛羊,蓝天碧水,绿树红花,那些宁静淡泊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宿。别了,金麟。别了,年少时的你,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