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一颤,整个人都僵了。已经整整四年没有人说我好看了,而那个曾经笑着说我好看的人,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女人。“夫子?你怎么啦?生气了吗?”
青梧有些慌了,摇了摇我的手臂,可怜巴巴地仰脸看着我,“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没事,我本来就长得很好看。”
我强笑,叹口气,道,“走吧,去看看别的灯,我还是一点儿也不想变成大胖子。”
青梧破涕为笑:“夫子就是变成大胖子,那也是最好看的大胖子!”
“胖子!胖子!”
甘心挥舞着小手迎合。青梧笑着捏了捏甘心有些消瘦的小脸,一脸心疼地说:“甘心也要做个好看的小胖子!看你,都瘦了,你爹都快心疼死了!”
甘心突然抱住我的脖子,“吧唧”一声,在我脸上印下一个大大的口水引子,笑呵呵地叫道:“爹爹亲亲!爹爹亲亲!”
我亲了亲甘心,那丫头又冲着青梧张开手臂,叫道:“娘娘抱抱!娘娘抱抱!”
我下意识就想说出那句“她不是你娘,她是姨姨”,可话到嘴边,应是咽下去了。我突然不忍心在今夜令青梧伤心,我能给她的,唯有一夜的笑容,我真的不忍心让她完全笑不出来。青梧看了看我,唇角蓦地弯了起来,眉眼间溢满笑意,温柔如水地张开双臂:“好,抱抱。”
青梧抱过甘心,甘心搂住她的脖子,“吧唧”“吧唧”地一连亲了好几口,糊得青梧一脸口水。老实说,小孩子的口水黏糊糊的,其实挺讨厌的,我以前看见小孩子流口水流鼻涕,会觉得特别恶心,可是对于甘心,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不嫌弃,可青梧与她非亲非故,居然一点儿嫌弃的意思都没有。别说是口水,甘心很多次尿在青梧身上,青梧都没有皱一下眉头,甘心大解过后,青梧也会很细心地帮她擦拭清洗,不论是当面还是背后,她都做得十分细致认真。这一点,我由衷地感激青梧。甘心病了好多天,一直恹恹地打不起精神,这两日好了些,但一直没带她出门过,今夜出来看灯,她特别开心,笑着闹着,“爹爹”“娘娘”地叫个没完。陪着这两个小女人从街这头逛到街那头,老实说,我腿肚子都快抽筋了,她俩却丝毫没觉得累,尤其是青梧,眼瞅着有转向另一条街的意思。我哀叹一声,认命地拖着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跟上,关键时刻,甘心解救了我。小家伙这几天因为吃药的缘故,肚子不太舒坦,时不时地闹腾一下,要么几天拉不出,要么一泻千里,弄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甘心拉了一裤子,我们不得不立刻送她回客栈清洗。小家伙却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觉悟,在青梧怀里扭来扭去,要不是外头的罩裤厚实,青梧也要悲催了。回到客栈,把甘心脏兮兮的裤子扒下来,给她清洗干净,小家伙折腾了半晚上,这会儿累了,呼呼大睡,跟头小猪崽子似的,留下我和青梧大眼瞪小眼,无比郁闷。“那盏灯……唉!看来,我是注定要当大胖子了!”
我叹口气,好气又好笑。青梧抿嘴一笑:“夫子答应了的,不许食言!”
我看看甘心,小家伙睡得很香,肯定是不能再带她出去了,留她一个人在客栈更加不行,于是垮着脸叹道:“可今晚上只能食言了。”
青梧眼珠子一转,道:“那明年上元节,夫子再带我来千叶城看灯,好不好?”
“明年啊?欠一年,要涨好多好多利息的!”
我摇摇头,嘴一撇,一脸敬谢不敏,“还是算了,我这人讨厌欠账。”
青梧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眼帘垂落,不声不响地坐在桌边,整个人仿佛突然缩小了不少,显得越发柔弱。我哈哈大笑,道:“不如……我做一盏灯送给你,如何?”
青梧呆了一呆,猛的抬头,惊喜交加地问道:“真的?夫子要亲手做一盏灯送给我?”
青梧刻意加重了“亲手”两个字,小脸上布满期待之色。我点点头,笑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都好。”
青梧眉眼弯弯,笑生双颊,“夫子做的,青梧都喜欢。”
“那……莲花灯成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兔子灯鲤鱼灯虽然好看,可骨架太复杂,我搭不像样子,唯独莲花灯,自从十五年前见过心肝之后,我每年上元节都会亲手做一盏莲花灯,放到向南流淌的河流里,希望河水能将我的灯送到金麟,送到心肝身边。起初是年幼无知,固执地以为心肝可以收到我的心意,后来慢慢懂事了,知道流水无情,不解人意,可那时已经养成了习惯,莲花灯变成了我寄托思念、为心肝祈福的载体。只是后来心肝离开之后,我就再没放过莲花灯,因为我不知道该将灯放向哪个方向。青梧猛然点头,点了好几下,小鸡啄米似的,十分激动:“成!我最喜欢放莲花灯了!”
“那好,等我做好了莲花灯,咱们一起放。”
我笑着拍了拍青梧的肩膀,道,“不早了,你早些回房休息吧!”
“夫子也早点休息。”
青梧咧着嘴眯着眼睛向我告别,满脸喜悦,仿佛天上掉馅饼,还刚巧掉进了她嘴里似的。近来,我越发想要告诉青梧,我回应不了她,想让她别再跟着我蹉跎年华了,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二十岁的姑娘家,没几年青春了,再不寻个好人家,日后会很凄凉的。可我说不出口,她分明能感觉到我的心意,却不肯承认,更不肯放弃。就如我对心肝,明知道是一份无望也无果的单恋,却傻乎乎地坚守着,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坚守什么,可我就是放不下。死也放不下,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放下她了,她已经如一粒种子一般,深埋入心田,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