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冰凰呆呆地低喃：“心存希望，永不言弃，最终总会天从人愿么？”
“会的！相信我，一定会的！”
孟青青信誓旦旦。黎冰凰勾唇一笑，满是疤痕的脸显得十分可怖：“可是，我心里已经没有希望了。”
孟青青一怔，闭了闭眼，长声一叹：“姐姐如今身心俱伤，我的话你听不进去，也是正常的。既然你如今这般抵触，我也不再多劝。只是希望姐姐能够放下心中的郁结，安心养伤。”
顿了顿，怅然道，“毕竟不论是走是留，姐姐的伤总归是要治好的。”
黎冰凰抬手摸了摸脸，凄然一笑：“好不好的，也无所谓了。”
孟青青眉头一皱，满眼无奈，黎冰凰拉她起身，叹道：“好妹子，我知道你对我好，只是……”黎冰凰沉默片刻，才缓声道：“我答应你，不论是走是留，都会安心养伤。”
孟青青弯唇一笑，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她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完全将我当成了空气，我叹口气，默默地抱着惜缘进屋，哄小家伙睡觉。其实我心里还是希望黎冰凰的伤能够选择离开的，这样纯粹的女子，要的绝不仅仅是一份没有爱意的善待。时间如流水，一日复一日，天渐渐凉了，枫叶红了，落了，北风起，雪花落，眼看着，一年又要过去了。我不想过多地打扰黎冰凰，只是偶尔会去看一眼，或是设一桌家宴，让孟青青去请她。每一次看见她，都能感觉到她脸上的疤淡了些。到了春天的时候，阮郎归捎来信，带来了两盒芦荟膏和一个好消息——心肝又有孕了。老实说，我心里是无比欣喜的，虽然这孩子跟我无关。我不得不承认，那么聪明的心肝，也有算错的时候。我还是没能爱上任何人，不论是孟青青，还是黎冰凰。虽然我现在过得很幸福，可是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会走到后墙，站在那个已经被封住的狗洞前黯然沉思。只是现在想起她，心里不会再痛如刀割了，虽然还是会有挥之不去的遗憾，但我已经能够做到把她埋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只在彻底克制不住的时候，才翻出来独自怀念一番。栀子花开的时候，黎冰凰主动走出了桃花阁。我记得那天她穿上了最爱的大红色衣衫，红衣胜火，乌发如云，肌肤赛雪。那个倾国倾城的佳人，终于回来了。看见她的时候，我正抱着惜缘在院子里散步，小丫头已经在蹒跚学步了，抓着我的手指头，歪歪倒倒地去摘花，像只可笑的小鸭子。天很蓝，云很淡，风很轻，花很香。人很美，尤其是唇畔的那一抹笑，淡定，从容，释然。我心里一松，一切，都过去了。“娘！娘！”
惜缘看见黎冰凰，笑呵呵地松开我的手，叫着嚷着扑了过去。她还走不稳，没跑两步就往前栽，黎冰凰快步奔过来，双臂一张，小粉团子准确无误地栽进了她怀里。孟青青一直教惜缘叫黎冰凰“娘”，这一点真的令我很感动，她的的确确是当之无愧的贤妻良母。黎冰凰抱着惜缘亲个没完，然后抬起头，眯着眼睛笑得十分娇美：“我今天是来向你告别的。”
我猜的果然没错，她还是选择了离开。“好。”
我淡笑，没有挽留。有些人，天生就是没有缘分的，再如何苦苦挽留，都是留不住的。正如心肝之于我，我之于黎冰凰。“她真的很好，希望你能够好好对待她。”
黎冰凰笑看着我，眸光很温和。好像在我的记忆中，黎冰凰一直都是嚣张跋扈、偏激固执的，除了在看着孩子的时候，她很少有这么平和的时候。“我会的。”
我点头，“我娶她回来，自然会好好待她。”
还是那句话，虽然我给不了孟青青全心全意的爱，但是我可以给她无穷无尽的宠。“付恒，你是我见过最像男人的男人。”
黎冰凰淡笑，目光中有淡淡的赞许。我苦涩一笑，越像男人的男人，越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并且这份痛苦，只能有多深藏多深。“可……你也是我见过，最狠心的男人。”
黎冰凰依然笑如春花，无比明艳。我呆了一呆，竟找不出话来反驳。是啊，我对黎冰凰狠心，甚至，对孟青青虽然表面温柔体贴，可我给不了她全心全意的爱，这不是狠心是什么？“但我不恨你。”
黎冰凰的眼里波光粼粼，笑意持续扩大，“其实我还是很感激你的。”
我心里百味陈杂，嘴里发苦，像是生吞了黄连。黎冰凰怅然一叹：“我曾经那么全心全意地爱过你，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可是我毕竟爱过了。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没有体会过那种为一个人揪心扯肺、牵肠挂肚的感觉，我爱过，相比那些没有爱过的人，我已经很幸福了。”
“有些人爱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拼命地付出，拼命地争取，明明已经撞得头破血流了，却还是死也不肯回头，一条道走到黑，一辈子都是揪心扯肺、撕心裂肺中度过。可是我走出来了，相比起他们，我已经很知足了。”
黎冰凰幽幽地说，眼里的波光越发闪耀，嘴角的笑意明媚中带着淡淡的忧伤。我心里突然就酸了。黎冰凰比我幸福，至少，她走出来了。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就像爬一座永远不可能登上绝顶的山，有的人一辈子都在途中，向往着永远无法企及的顶端；有些却豁然开朗，折回去另寻一座可以登顶的山峰，领略另一番风光。我是前者，黎冰凰是后者。“谢谢你，让我的年少轻狂正式落幕。”
黎冰凰平静地说，弯着眼眸看着我，眼里虽然水光盈盈，却只是含着，没有落下。“此生无缘，不求来生，付恒，谢谢你，我要走了。”
黎冰凰再次亲了亲惜缘，将她递给我，笑语嫣然，“天高海阔，与君诀别。”
我淡笑着看着她，道：“一路走好，恕不远送。”
银铃般的笑声渐远，红云飘去，满堂寂寂。有些梦，终究是要醒的。可我，想继续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