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斟酌片刻,想来白术不至于骗我。退一步来说,即便他骗我,后果也不会比眼下更糟糕,于是郑重地点头,道:“好,我信夫子的,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太子。”
白术拍拍我的后脑勺,温声道:“你今日奔波一天,也该累了,早些回房休息吧!”
白术送我回房,没进门,只是在门外温声说了一句“好好睡吧,别担心,有我在”,就走了。看着白术清绝的背影,我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看样子,青梧对他真的毫无吸引力啊!推开门,就见青梧在桌边坐着,一针一线地绣鞋面上的竹纹。我凝目瞧着,只见她眉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哀怨,必然是听到我们在门外的对话了。“小姐回来啦!床已经铺好了,汤婆子也灌上了,小姐是要现在就睡,还是先吃些什么?”
青梧淡笑着问,笑意微含苦涩。我叹口气,走过去,低声道:“你……别怪我。”
青梧笑笑,自怜自伤:“青梧不敢。小姐收留青梧,从未以奴婢相待,青梧感激不尽。情之为物,讲究一个‘缘’字,青梧缘浅福薄,焉能怨怼于小姐?”
我默了默,没说话,撩开帘子,缓缓走到床边坐下,靠着床头发了好一会子呆。青梧继续低头绣花样,许久,才淡淡地说:“青梧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意罢了,本就没强求什么,能有善果最好,即便没有结果,也断不会怨天尤人。”
“你倒是豁达!”
我长叹一声,黯然道,“六十六叔要是有你这般豁达,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小姐太抬举青梧了,青梧只不过是认命而已。”
青梧自嘲一笑,“六十六郎是堂堂辛家少爷,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朝失意,难免接受不了。青梧家破人亡,孤苦伶仃,若非小姐怜惜,青梧此刻不外乎沦落风尘,强颜欢笑,亦或是为奴为婢,任人欺凌。能有如今的安稳生活,青梧已经很感激了,自然不敢奢望旁的。”
我怔了怔,细细想来,青梧的心态,大约是无可奈何之下的知足常乐吧!“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是看不开,岂不是自寻烦恼?”
青梧搁下手里的活计,拨了拨灯芯。灯光猛的一亮,照在她脸上,我分明瞧见了掩藏在豁达底下的无可奈何。我心里闷闷的,跟堵了一团破棉絮似的,转念一想,白术胸有成竹,六十六叔与付蓉的婚事还有转机,心里顿时亮堂不少。不料,我心里的亮堂并没有持续多久,我被人叫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听完来人的话,我整个人都跌进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来人是付蓉的贴身丫环芳蕊,煞白着一张脸,哭得眼睛都肿了,见我醒来,“砰砰砰”地只顾磕头。“出什么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大半夜的,付蓉的丫环来找我,一定是她出事了。“我家……我家小姐不……不见了……辛小姐……我家……小姐是不是……是不是来寻您了?”
芳蕊泣不成声,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差点没把我急死。我惊得浑身汗毛都站起来了,大半夜的,付蓉居然不见了!她能去哪儿?该不会是来找六十六叔了吧?我没敢嚷嚷,打发小螃蟹去六十六叔屋里看了,六十六叔醉得像死狗一样,倒在床上一边打呼噜一边哭喊着“蓉儿”。“你家小姐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急得满头大汗,接连大雪,天寒地冻,付蓉能去哪儿?“晚膳的时候还……还在房里睡着……婢子夜间起来……起来给火盆加炭……发现小姐不见了……床榻都是冰的……”芳蕊哭得直抽抽。床榻都冰了,必然是上半夜就走了。“府里找过了吗?”
“找过了,婢子找遍阖府,都找不到,后来想着后院有个狗洞,兴许小姐钻狗洞来寻您了,就跟过来了。”
我的心顿时揪起来了,不在府里,也没来找我,这大晚上的,她能去哪儿?“付小姐走的时候带什么东西了吗?”
小螃蟹突然插话。芳蕊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衣物银钱都没带……她穿走了那身大红色的百褶凤裙,绣着龙凤呈祥的纹样,那是小姐亲手绣的,说是成亲时候要穿的喜服,妆台上少了一套点翠头面并龙凤镯,都是素日里不穿戴的。”
我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这是要去寻死的节奏啊!我趿拉着鞋子就冲出去了,一口气跑到六十六叔屋里,抄起茶壶浇了他一头一脸冷水,可他却跟个死猪似的,哼哼了几声就不动弹了。我越发急了,心里火烧火燎的,却不敢发火。抗旨拒婚是死罪,阮郎归皇亲国戚,又刚立了大功,都被发落到天牢里了,付蓉寻死,那可是死罪中的死罪。这种情况根本不能发动大队人马去找,只能找几个可靠的人暗中将付蓉找回来。六十六叔醉死了,黎昭在宫里,阮郎归进了天牢,如今唯一能求助的,除了付恒,就只有白术了。我吩咐芳蕊立即回府找付恒,我则脚不沾地地去了白术那儿。我根本没耐心等着白术来开门,象征性地敲了两下,抬脚就踹。人在危急之中,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潜力,我居然没两下就将白术的房门踹开了。整扇门“咣当”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白术黑着脸出现在我面前,无奈地说:“我只是掀开被子,套上鞋子的功夫,你就……什么事这般火烧眉毛的?”
“跟我走!快!”
我一把抓住白术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外跑。白术拂开我的手,皱了皱眉:“外头还飘着雪,你这样出去还不冻死了?”
他说着,快步回房拿起衫袄袍子套上,顺手取了一件大氅将我裹住,硬是拉着我回房,把我推了进去:“把衣裳穿好,快一点!”
我被冷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回屋穿好衣衫鞋袜,取过斗篷罩上,把大氅还给白术,这时,白术递给我一个手炉,温声道:“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