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付恒难得有独处的机会,自然格外珍惜,我情不自禁地靠近他,握着他的手,想说些煽情的话,可又不好意思,付恒只是脉脉地看着我,四目相对,久久无言,突然,他横臂一伸,将我抱进了怀里。我还来不及荡漾一下,就听见一声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一回头,就见黎昭正黑着脸站在门口,两眼喷火地死盯着我们。我顿时跟被蝎子蛰了似的弹起来,慌乱地离开付恒的怀抱,一不小心,手撞到了碗,青花瓷碗滚落在地,“咣当”一声摔了个稀巴烂碎。糟了!我千防万防,防了这么多天,却还是被黎昭撞了个正着。“太子殿下,我来送些吃的给心肝,她一直都没好好吃过东西。”
付恒却好像没察觉出来黎昭的怒气,恭顺地解释。黎昭黑着脸走过来,怒声道:“她没有好好吃过东西,难道别人就好好吃过了么?这里的哪一个人不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的?”
我心里一寒,黎昭真怒了。我强撑出一副愤怒脸,指手画脚地叫道:“喂!阿昭,你这可就太没人性了啊!我好歹是为了你来的,真要是把我饿出个三长两短来,你对得起我么?”
黎昭愤怒地瞪我一眼,眼里满满的都是寒意。我心头一颤,气势顿时软了下来,两手一摊,故作无奈:“好吧!你是太子,你说了算,我以后不开小灶了。”
黎昭白眼一翻,冷声道:“你去收拾收拾,与我一道出去看看。付恒,你带人再去打捞,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粮食。”
“什么?出去看看?现在?”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黎昭,“你疯啦?外头的水还齐腰深呢!现在出去,那不是找死吗?”
“就是死,你也得跟我一起去死!”
黎昭冷冷地说,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看样子你是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不要!我不要去!”
我拼命挣扎,“娘哎!会出人命的!我不要去!我不……”黎昭那厮完全不顾我的挣扎,跟拖死狗似的拽着我就走,付恒想拦,我连忙递给他一个“不要”的眼神,制止了。还算黎昭有良心,没让我蹚水,而是找了一个大木桶,让我蹲在里面,狗蛋在后头推着,他在一边跟着,带着几个士兵,一道出去视察。这些天我一直都在衙门里待着,触目所及,还算是不那么悲惨的。外头已经不成样子了,田地被淹,民宅被毁,老百姓们纷纷躲到了高地上、山坡上、大树上,由于饥饿,很多老人和孩子都不行了,我亲眼见到一个老人从大树上掉下来,“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却连头都没露出来,就没影了。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腐臭的味道,苍蝇嗡嗡嗡嗡的成群结队,触目所及,无一不让人揪心扯肺。“真该将荆州的地方官千刀万剐,剁吧剁吧喂野狗!”
我又心痛又愤怒,“还有从前修筑堤坝的,一千万两白银,就修出了这么个破烂玩意儿!”
其实黎江年年泛滥,但往年都不及今年严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才刚花大价钱修筑了堤坝,大家都有恃无恐,没想到今年雨水多,来势猛,洪水来得猝不及防。黎昭咬牙道:“回头就宰了他们!一群贪污受贿的蛀虫!祸国殃民!”
“阿昭,你以后当了皇帝,一定要好生治理国家,关心国计民生!”
我握了握黎昭的手,“你一定要当一个好皇帝!”
黎昭重重地点头,发誓一般庄重地说:“我一定竭尽全力,保护好我的江山子民!”
我们大致转了转,了解一下情况就回去了。虽则外头饿殍遍地,可我们如今也是捉襟见肘,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去兼顾他们。如今唯一的期待就是六十六叔能够早点调集粮食回来解救我们的燃眉之急了。可我万万没想到,回到衙门的时候,我居然奇异地看到了一个人——阮郎归。阮郎归带领着一大帮子仆从打扮的人,送来了二十车粮食,衙门里已经起了火,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笑意。“启禀太子殿下,臣受辛老太爷所托,押送十万石粮食前来赈灾,这二十车是辛老太爷给辛小姐的口粮。”
阮郎归低头拱手,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黎昭看到阮郎归的那一刻,瞳孔就不自觉地缩了起来,等到他禀报完,才淡淡地说道:“辛老太爷有心了,阮世子远道而来,辛苦了。”
阮郎归站直了身子,一瘸一拐地朝我走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面无表情地递给我:“喏,你太爷爷让我带给你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包桂花糕,还温着,心里知道这必然是阮郎归塞在胸前的结果,顿时无比感动,真诚地道谢:“谢谢你,阮渣……阮夫子。”
不料,阮郎归白眼一翻,无比傲慢:“我是感念辛老太爷忧急国难,一片赤诚,与你无关,你也不必谢我。”
……好吧,我收回,阮渣渣还是那么渣!一低头,正看见阮郎归的右脚微微踮着,于是问道:“阮夫子,你的脚伤好了么?”
阮郎归冷声道:“太医都说好不了了,你又何必再多此一问?”
顿了顿,又道,“原本是可以正常走路的,但是上一次为了救你,又伤了筋骨,加上长途奔波,没有三两个月,是别想正常走路了。”
我顿时急了,默默一算,这么点儿时间,根本不够去沼泽的,阮郎归是真的放弃治疗了吗?想问,可黎昭就在边上,我又不能问,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却又无可奈何。接连几个大晴天,水终于退下去了,赈灾、治理瘟疫、修筑河堤刻不容缓,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变得忙碌起来了。六十六叔昨天就回来了,带来了一大批粮食和大夫,黎昭派了人将粮食和大夫送到各地去,以期能够缓解严峻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