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午膳罢就回宫了,付恒是他的伴读,自然是形影不离的,白天得跟着,他们俩一走,我就去找付蓉了。跟付蓉哭诉一番昨夜的事情,付蓉立即跟我统一战线,将阮郎归从头发梢骂到脚后跟。我心里这才算松了半口气,很好,阮郎归算是没指望了。阮郎归见不到付蓉的面,所有的追求都不能直接展开,即便他当真考上了状元,单冲着他陷害我这一点,人品太差,付蓉一定不会嫁给他。可我没想到,午后,阮郎归居然来付府了。过了没多大会儿,付夫人差人送来个盒子,是阮郎归送给付蓉的礼物。一方雕工精绝的端砚。不得不说,阮郎归很懂得怎样送礼,只可惜有了我那一番哭诉,付蓉认定了他是阴险狡诈之徒,连看都没看那砚台一眼,直接冷着脸让人给退了回去。不但如此,还吩咐贴身丫环芳蕊将阮郎归前些日子送的一架古琴退还回去了。我心中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好险!原来阮郎归的功夫做得也挺周到,已经能够让付蓉收下他的礼物了,可见,他还是有些手段的。不由得又有些庆幸昨夜之事,倘若不是他陷害我,付蓉必然不会对他改观。他出身好,学问好,又挺能讨付蓉欢心,倘若真考上状元,这门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瞧你,一副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我估摸着,倘若我再收下阮世子的礼物,你一定要跟我翻脸了。”
付蓉侧首,故意做出一副绷着嘴的模样,七分娇三分嗔。我一把抱住她,笑嘻嘻道:“好姐姐,你可是京中人人交口称赞的女状元,怎么会一直被那等小人蒙蔽?”
付蓉一笑,淡淡地垂下头,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我往付蓉床上一倒,舒展了身子,叹道,“阮世子,软柿子,嘿!那哪是软柿子啊,那他娘的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居然逼得我有家不能回!你不知道,那个臭不要脸的,曾经趁我闹肚子的时候,将我堵在茅房门外,害我差点拉裤子!还把手纸全丢坑里了,险些把我困死在茅房里!”
付蓉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大约是觉得那样笑很损形象,忙捏着帕子捂住嘴,弯着眼睛红着脸瞪着我:“你呀!女孩儿家的,一口一个‘茅房’,也不害臊!”
我耸耸肩,翻个白眼:“我野惯了嘛!家中都是男子,再细致又能细致到哪儿去?”
我边说边眨着眼睛看着付蓉,撒娇道,“我要是早些认识你,兴许就不是如今这般粗鲁野蛮的模样了。”
付蓉连忙安慰我:“心肝,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有粗鲁野蛮,你只是天真单纯,无拘无束罢了。”
我厚着脸皮收下她的夸奖,心里却在琢磨,该怎样给阮郎归挖个深坑,最好能让他掉进去就出不来。现如今阮郎归遭了嫌恶,白术又被青梧绊住了,这是六十六叔的好机会,是时候加快动作了!左思右想,我决定来一场偶遇。在付蓉屋里躲了三天,正赶上六月初一,付夫人该去庙里进香了,付蓉是要一道去的,我闲着无事,也就跟着去了。我在付夫人面前一直是人傻钱多的形象,她也乐得由着我,进罢香,我就拉着付蓉一道去外边转转。寺庙在郊外,我们穿过一条小路,就到了后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个大些的土丘,没什么大树,倒是开了不少野花。我找了棵歪脖子小树,往树荫下一躺,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有一腔没一调地哼着茶馆子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小曲儿。付蓉摘了一大把野花,笑盈盈地问我:“心肝,你瞧,这花好看么?”
我凝目看去,仔细地看看花,再看看付蓉,摇头:“你背过身去。”
付蓉诧异地问道:“为何?”
“你脸在那儿摆着,影响我的判断力。”
我皱眉,“转过去,背对我,我瞧瞧。”
付蓉“扑哧”一声笑了,与我厮混几日,她也习惯了,不再拿帕子遮掩了,小步跑到我身边,娇嗔地横我一眼:“油嘴滑舌!不理你了!”
“不理我还跑到我身边来?切!口是心非的小妖精!”
我挂着一脸流里流气的笑,挑起她的下巴,“美人儿,来,给爷乐一个!”
付蓉将花往我脸上一甩,娇笑着跑开了,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听她惊讶地叫道:“六十六郎?”
“付姑娘!好巧啊!”
六十六叔的声音十分惊喜,我敢打赌,他一定忘了来这儿是干啥的。我懒洋洋地在树下躺着,从我这个角度都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他们就更看不见我了。我翻了个身,往反方向爬去,花叶深深,我在地上爬,他们根本注意不到。爬出去好一段距离,沾了一身花粉草汁,我算着距离差不多了,正要起身,面前却冷不防多了一双鞋子。青色的缎面,银线的竹纹。白术穿着青梧做的鞋子,负着手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淡声道:“闹了这几日,气该消了吧?”
我心口猛的一疼,不为他还穿着青梧做的鞋子,也不为他用这么淡漠的口气指责我,更不为他没有问一声我好不好。我也不知为了什么,总之,就是心疼了。一疼过后,突然就没了感觉。我翻身坐起,拍了拍被草梗硌得满是印子的手,抹了一把脸,淡声道:“害人的人,有资格生气?”
“我以为,这几日你应该想得很清楚了。”
白术的语气有淡淡的遗憾,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我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是啊,想得很清楚了。”
我眼瞎,才会喜欢白术,他除了有一副好皮囊,还有什么?不信我,不护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我豁然开朗,冲白术扬起一个笑脸,道:“劳动夫子大驾,学生着实有罪。孺子不可教,夫子就别白费精力了,还是请回吧!”
白术眉头一皱,冷冷地看着我:“心肝,你真的让我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