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板还在讲述自己与母亲的关系。
“后来，我结婚了，与母亲的关系就更差了。原因是她本来想让我娶她一个朋友的女儿，但我却自作主张，娶了我现在的老婆，让我妈觉得我是故意和她对着干，所以她对我态度越来越冷漠，对我媳妇就更是百般挑剔，横挑鼻子竖挑眼，做什么都不对，搞得我媳妇去婆家一次回来哭一次。”
齐老板叹息着说。
“哎呀，这当妈的也确实太偏心了。”
“是啊，我前几天看一个新闻，母亲偏心小儿子，竟让大儿子拿60万给小儿子买房，大儿媳怒了，我以为是编的呢？哪知道真有其事啊。”
周围的人在评论。
他们再看向齐老板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戒备。
取而代之的是同情和理解。
还真的是情有可原呢。
“齐老板，你小时候有这样的心理阴影，长大了不但没有报复社会，反而还如此热情好客，乐于助人，真是让我更钦佩了。”客户黄哥很有感触地说。
是么？
你更钦佩了？
要不要再让齐老板给你签个名？
然后你们一起送给齐老板一面“出淤泥而不染”的锦旗啊？
现在受骗的是我！
损失的是我！
受伤害的是我！
你们有什么资格理解？
又有什么权利原谅？
童年阴影？
谁还没有童年阴影了？
怎么？
这是要比惨么？
你妈是很偏心。
但你妈可有我妈偏心？
你妈再偏心，把你卖了给人家当上门女婿，然后给你弟弟换了媳妇回来了么！
没有吧！
所以你拿什么和我比！
于是我冷笑：“齐老板，不得不说，你的故事还真的挺精彩的，也挺耐人寻味，但我还是觉得你是一个烂人！你是对得起你妈和你弟弟了，但你对不起的人更多！比如我，站在你面前的这个！”
那个客户黄哥说：“姑娘，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就不要出口伤人了，做人要大度一点。”
我看着客户黄哥。
“黄哥是吧？”
那人点头：“是啊。”
“你喜欢郭德纲么？”我问。
“不……不怎么听相声。”他不知道我忽然说这个话题的用意。
“那你没事应该多听听，里面很多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比如我就很欣赏郭德纲的一段话，我觉得简直是太有道理了，简直可以当成我人生的座右铭，现在我不介意送给你。那段话是这么说的，不明任何情况就叫你一定要大度的人，这种人你得离他远一点，因为雷劈他的时候，都会连累到你！”
我这毫不留情的话，引得那个黄哥脸一红。
“你……你……”
说了几个你，但是说不下去了。
我又看着齐老板：“齐老板，你刚才讲了一个郑庄公的故事，是什么用意呢？是不是告诉大家，因为你妈妈偏心，所以你只能放任你弟弟胡作非为呢？因为不想惹你妈妈不高兴？你还特意加了最后郑庄公母子和好的情节作为结尾。是不是要告诉我们，就算妈妈做了再大的错事，当儿子的也得原谅？”
齐老板苦笑一声：“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她再不对，她也是我妈。我之前已经说了，齐宝做的事情，我来负责，他骗了你多少，我赔给你多少的货物。其实他的事情，之前巡捕也调查过，但也都不了了之了，我也没有办法。”
我笑了。
“齐老板，你平时很爱读书是吧？虽然学历不高，但学问不小？”
“不敢当。”他摇头。
“你当然不敢当！”
我一下子提高了声音。
“你弟弟不学无术，我看你是有学无术！你和你弟弟一样的混蛋，你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吧！你就这狗屁不通的学问还敢自称儒商？呸！恬不知耻！你也配！”
齐老板终于忍不住了。
“乔姑娘，你说我包庇我弟弟可以，你骂我糊涂也可以。但现在你过了吧？这是人身攻击了吧？我的学问怎么了？”
看来这个齐老板真的对自己的学问很在意。
甚至微微还有些自得。
每个人都有自己在乎、珍视的东西。
不允许别人触碰。
更不要说是讽刺了。
我毫不示弱：“你的学问怎么了？从你问出这句话，就暴露了你的浅薄。我来问你，你说这个郑庄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个孝子么？”
齐老板回答：“当然是孝子了，甚至孝顺得都有些迂腐。一味地迁就母亲和弟弟。”
我唇边扬起轻蔑的弧度：“那最后为什么又和弟弟打起来了呢？怎么又把弟弟赶得流亡了呢？”
齐老板解释：“那是因为这个弟弟得寸进尺，最后起兵造反，郑庄公不得不撕破脸，他也是迫于无奈，说到底还是那个弟弟太不像话了。”
我叹息一声：“听听，多愚蠢的看法。虽然我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但我可不觉得这个郑庄公是一个愚孝的人，是一个窝窝囊囊，只懂得退让的人。相反，这人很有心机，甚至心狠手辣，他弟弟的造反逃亡，都是郑庄公一手策划的，难道你看不出来么？你连这都看不明白，你读书有什么用？”
齐老板显得十分不理解：“乔姑娘，你可不要信口雌黄！书上哪里写到是郑庄公幕后策划的了？”
边上那个客户黄哥也在一边说：“对啊，姑娘你是不是宫斗电视剧看多了？书上可没写这么复杂的事情。”
我像是看弱智一样看着这两个人。
“真的么？那你们告诉我，为什么弟弟在封地上胡作非为，甚至是招兵买马，想要造反的时候，那些人去找郑庄公告状，但郑庄公却不闻不问？为什么要纵容自己的弟弟造反？因为道理很简单，上帝要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他早就看弟弟不顺眼了，早就想收拾这个弟弟了，但他担心动手早了，师出无名，别人会觉得郑庄公心狠手辣，骨肉相残。所以他才故意放任弟弟胡来，给弟弟造反创造条件，引诱着弟弟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那样他就可以从容不迫地收拾弟弟了，还可以顺便把母亲一起收拾了，报了之前不受重视的大仇。果然，他成功了，他把弟弟打跑了，没人觉得他过分。至于后来和他母亲和好？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罢了。”
我的话，让现场的人都震惊了。
“我的天啊，这个故事还可以这么理解么？”
“这个姑娘看着清清秀秀的，想不到思想居然这么阴暗啊？”
“阴暗么？我觉得说的很有道理。那个庄公要真是一个滥好人，最后干嘛还要打仗？直接让位给弟弟不就行了。”
“是啊，这些当国王的，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其实这事现在也有啊，这就是钓鱼执法吧。”
那个客户黄哥却还是不服气：“喂，你说的都是自己的一面之词，这都是没有证据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郑庄公心机很深？”
看着他一副求打脸的样子。
我问他：“如果你要造反，你会搞得天下人都知道么？”
他摇头：“不会啊。”
我说：“是啊，造反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兄弟父子都不能饶命的。那个弟弟只是骄纵，又不是傻子，为什么会搞得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要造反？还不是因为郑庄公在弟弟的身边安插了眼线？随时在监视弟弟的一举一动？甚至可能弟弟最后造反，都是被这些人撺掇的。然后就顺理成章了，郑庄公把他弟弟要造反的事情来了一个广而告之，昭告天下。让全天下都知道，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仁义，我已经仁至义尽。是我这个弟弟得寸进尺，现在已经在谋划动手了。所以我对付他，是不是理直气壮？我还觉得，在这样的舆论下，他弟弟就是不想造反，也得造反了。因为形势已经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了。”
我的话，让这个客户黄哥没词了。
齐老板也没词了。
他看着我，发自内心地说：“乔姑娘，我服了，真的服了！和你比，我的书都白读了，以后我再也不敢自称什么儒商了，我还差得远啊。”
“所以，你要是再一味纵容的话，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心里面嫉恨你妈偏心小儿子，所以故意报复，就是默许你这个弟弟干坏事逃避责任。等到以后他真做了天大的案子，甚至是杀人放火，那样谁都护不了了，他被锒铛入狱，甚至是吃枪子，你就满意了是么？”
听到我这么说，齐老板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急忙摆手。
“不不不……我可没有那么想，虽然我也有过委屈，觉得我妈不公平，觉得这个弟弟太不省心，但我从没想过让他出事啊？我现在就去找那小子！我押着他去自首！我不但要还你被骗的损失，我还要把之前被他骗的所有人的损失都赔了！”
齐老板很激动地说。
他说完之后，周围的人都鼓起了掌。
包括我。
我知道我之前说的话有些过分。
但如果不这么说。
不把齐老板给逼到了死胡同，让他无法转身。
他也不会做出这种大义灭亲的决定。
齐老板拿着手包就往外走，走了几步，看着我：“乔姑娘，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说完，自嘲地一笑。
“刚才你说的太好了，我怕我妈那里不好说话，所以麻烦你也给我妈讲讲这些道理。”
我答应了。
我当然很想亲眼看到那个骗子。
看到那个骗子被绳之于法。
……
齐老板开着车，载着我，往他家驶去。
看得出，在县城里面，齐家是很有钱的。
住的居然是一栋三层的别墅。
“这是我给我爸妈买的房子，我自己不住在这里。我爸现在应该不在家，出去钓鱼了。但他在家也没用，他都是听我妈的。”
齐老板给我介绍。
车停了。
我们一起进了别墅。
在客厅里，正看到了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
这老太太一看就有钱。
光是手上，就戴着好几个大金戒指。
手腕上，还戴着翠绿翠绿的手镯。
我在商场里面看到过，这种手镯是翡翠的，据说一个就好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呢。
珠光宝气。
我们进屋。
齐老板喊了一声妈。
那老太太只是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看电视。
神情很是冷淡。
至于我，像是没看到一样。
从这一点我就能看得出来，齐老板没说瞎话。
他这个亲妈，确实很不待见他。
我都想让这个齐老板去做一个亲子鉴定了。
真是亲生的么？
不是抱来的？
齐老板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淡。
也不以为意，而是继续问道：“妈，老二呢？”
“我哪里知道，他一天天在外面野来野去的。说到这里，妈得说你一句，那是你弟弟，你得多上点心！让他有点正事！现在就是因为没有正事，这才天天在外面瞎混。他好几次和我说要做生意，但是手里面没钱，管你要你也不给，你对自己的弟弟怎么这么吝啬？你事业有成了，就不想让你弟弟也出人头地么？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他现在连个媳妇都没有，你不着急啊？我看你啊，心里面根本就没有这个家！说，是不是你媳妇在背后又说什么了？哼！有她在准没好事！我告诉你，你媳妇是外姓人！要论亲，还是你弟弟和你更亲！你不要是非不分，远近不懂，受了那小贱人的挑唆！自从她进了我的家门，就没好事！我劝你早点离婚！之前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多好么？你就是看不上！你也不把我当你妈啊！”齐母对大儿子显得很不满意。
然后，虽然大儿媳不在眼前，也把她埋怨了一顿。
又翻起了之前结婚时的旧账。
齐老板为难地说：“妈，你就是对桂香有偏见，其实她很孝顺您的。”
齐母双手抱胸：“孝顺？我不需要！以后少来气我几次就行！咱不说她了，就说你弟弟，他要和人合伙开煤矿，你赶紧给他投资！”
齐老板：“妈，我就是一个做服装批发的，我能有多少资金？我还得进货不是？那可是煤矿生意啊！几个亿都不够，我哪里有钱投资？再说了，就算是咱真有几个亿，你觉得老二能做成这样的生意么？他之前做生意哪次不是赔得血本无归？他就是太不踏实了，从不肯脚踏实地，想一夜暴富，但钱哪有那么好挣？现在给他投资做生意，就是在败家啊！”
齐母一听就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话呢？听你的意思，你弟弟是傻子？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他不就是年轻没经验么！赔点钱怎么了？咱家赔得起！他赔钱还不是因为你没教好？行，不出去做生意也行，你那么大的生意，就不能分给你弟弟点？你在服装市场有几个店铺？我记得是8个吧？给你弟弟4个，就这么定了。”
几句话，这位妈妈，就把大儿子的一半生意，给小儿子了。
齐老板是真急了。
“妈，这不行！我的生意他根本就做不了，别说管四个店铺了，他之前在我那当一个业务员都当不了，生意给他，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我辛辛苦苦十几年维系的客户，几天就能被他得罪光。我的招牌，也得被他毁了。”
齐母是真急了。
她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把手里的遥控器，狠狠摔在了地上。
塑料的遥控器接触坚硬的大理石地面。
顿时摔的四分五裂。
里面的五号电池都被摔出来了。
齐母用手指着齐老板的鼻子，怒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能行！让你弟弟上街要饭你就满意了是不是！滚，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我没你这样自私自利的儿子！”
这是下逐客令了。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所谓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之前齐老板光说，我还没法直观感受这老太太的偏心。
此时此刻。
真是大开眼界。
我开口了：“齐老太太，你先别发飙，我也找你小儿子有事。”
这老太太一听我也是要找齐宝的。
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
忽然笑了：“姑娘，你找我家老二有什么事？你是他女朋友么？和你说，我家老二可好了，聪明、孝顺、仁义！你嫁给他准没错！”
我听了不禁身上就是一寒。
这齐老太太是误会了。
还误会得太深了好不好？
我会看上你的儿子？
我眼瞎了也看不上！
你儿子还有优点？
如果坑蒙拐骗算优点的话，那你儿子还真是优秀得一塌糊涂。
简直都是十项全能了。
嫁给他准没错？
是啊，没错啊。
直接跳进火坑了。
“齐老太太，你……”我刚想解释。
那老太太已经纠正我：“不要喊什么齐老太太，喊伯母就行，以后再就是你一家人了。你这个姑娘我一看就觉得不错，比我那大儿媳妇强。”
看来这想给小儿子找个媳妇的心思还真是迫切啊。
我已经要无语了。
“齐老太太，我和你儿子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没谈恋爱。我是来找他要账的，他冒充你大儿子，把我给骗了，骗了我5万块钱的服装款。”我直接摊牌了。
齐母的笑容本来像是菊花一样绽放。
现在听到我的话，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晴转多云，多云转雨。
“什么？你说什么？我家老二骗你钱了？你是来要钱的？”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是的，他现在在哪？”我回答。
“滚！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我儿子骗你？我儿子那么老实怎么会骗人！呸！我看倒是你一看就心术不正的样子。想趁机讹诈我儿子！你走不走？不走我要喊巡捕了！我不信还治不了你一个小妖精了！”老太太开始撒起了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