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节前几天的帕拉格堡街头往往比起平日都要冷清得多,对于宗教氛围浓厚的基斯里夫,这些日子里确实应该庄严而肃穆,太多的嘈杂既是对信仰的亵渎,也会令教会的牧师大人们感到不悦。然而,即便是这个应该与家人共度的夜晚,街上也总有你们几个无儿无女的闲汉在空旷的街道上闲逛。在这些醉醺醺的孤独身影中,科萨科夫似乎是其中喝得最多的那一个,只见他跌跌撞撞地走进了一处小巷,似乎是醉倒了一般从路灯带来光明中消失,坠入黑暗的帷幕。然而当躲进黑暗中后,科萨科夫却收起了他那醉汉般的目光,警觉地观察起四周,在确定无人跟踪后,敲响了一处不起眼的木门。“酒馆打烊了。”
木门后的人说道。“我是来取榛子酒的客人。”
科萨科夫回答道。门后的人沉默了一会,随着一阵开锁的声音,木门被打开,科萨科夫连忙迈腿走进门内,木门很快重新被关上,还被人添了几道锁。“你没被跟踪吧?”
开门的人有些紧张地问道。“什么时候我需要你来担心这种事了,没有,我检查过。”
科萨科夫皱起眉头,看向开门的男人说道,对方正是那日宴会上贝拉见到的匹斯特尔少尉。“最近沙皇的密探满大街溜达,小心些总是没错的,情报带来了吗?”
匹斯特尔解释道,随即又有些不安地看向门口。“带来了,王子殿下和亲王殿下到了吗?”
科萨科夫边往房间内走去边问道。“都到了,就等你了。”
匹斯特尔看起来有些紧张,眼神总是止不住的往门口瞟去。科萨科夫不去理睬同伴的紧张,而是径直走进了一处小房间。房间不大,但如果哪一个不长眼的平民无意闯入这里,一定会被这间房间中的客人所吓倒,康斯坦丁王子,贝利亚亲王,列文子爵,还有数十个气宇轩昂的近卫军军官都坐在这个房间里,焦急地等着什么。“科萨科夫?你拿到沙皇的行程表了吗?”
看到科萨科夫进门,康斯坦丁王子焦急地捉住科萨科夫的手,问道。“殿下勿急,在下已经完成使命。”
科萨科夫笑着让王子松开抓着自己的手,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康斯坦丁王子连忙接过文件在房间中心的小木桌上展开,仔细地阅读着上面的内容,随着文件上的字被烛光照亮,王子脸上的喜悦几乎无法自制。“太棒了,太棒了,几乎和我们的计划一模一样!”
王子兴奋地喊道,但贝利亚亲王却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对兴奋的王子说道:“殿下,小声些,别忘了隔墙有耳。”
康斯坦丁王子听得贝利亚亲王的话很快冷静下来,贝利亚亲王微笑着点点头,对众人道:“既然情报都没有问题,那我们再复盘一遍计划。”
说罢,贝利亚亲王看向周围,在场众人纷纷点头,围在了桌子旁边。看着众人到齐,亲王指着文件开始说道:“根据情报,沙皇会在复活节前一天来到郊外的军营进行阅兵,而当沙皇进入指挥帐休息时,他的卫兵就会与他暂时分离,而此时迈柏罗达上尉就会带着他的人控制住这块区域,包括宰相在内的所有沙皇随从都必须控制起来。紧接着巴维尔中尉会冲进营帐刺杀掉沙皇,此时驻扎在城里的匹斯特尔少尉与伊万诺左夫中尉会带人前去控制政府与皇宫,对了,科萨科夫中尉,你能保证你手下的那些随动装甲驾驶员能听你的命令吗?”
科萨科夫点点头:“几乎所有的学员都是我在这段时间重新挑选的,都是有着留学经历的年轻人,他们对革命有着足够的忠诚,我保证。”
贝利亚亲王点点头,继续说道:“科萨科夫会带随动装甲部队协助匹斯特尔少尉与伊万诺左夫中尉控制市区,紧接着我们就要需要康斯坦丁殿下赶紧从您父亲身边赶回皇宫继位,实质上完成政变。”
贝利亚亲王看向周围的人,试图征求众人的意见,这时科萨科夫不安地说道:“老实说,我有些担心科琳娜殿下与贝拉殿下会变成一些不安定的变数?”
贝利亚亲王对科萨科夫的质疑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才需要王子和他的父亲在一起,当沙皇遇刺,宰相也被控制的情况下,王子殿下就是那里唯一能控制局面的人。001中队只受沙皇调遣,作为沙皇的继承人,只有您与公主殿下有权力调动她们,所以请务必将她们纳入我们的队伍。”
“贝拉殿下不是您的女儿吗?为何不直接把事情告诉她,让她来帮我们就好了,以她的技术,即便是全基斯里夫的驾驶员向我们发难也没什么意义。”
匹斯特尔不解地问道。听得匹斯特尔的质疑,亲王叹了口气说道:“老实说,其实我并不希望她参与这场革命,她已经经历了太多场和她无关的战斗了,这是我作为父亲的失职。但思来想去,她终究还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于是前几天我下定决心想尝试一下。前几天我带着她出去游玩的时候曾把我在郊外的一处小屋的钥匙送给她当礼物,那时我本来想当面告诉她革命的事,但我想到若是当面和她说,以她的性格肯定不会拒绝我,但老实说,以她的成长经历,怎么会懂得什么革命呢?我不想去逼迫她,革命这件事始终还是得让参与者发自内心才行,于是我就在那栋房子里留了一封信,我在信里面和她说明了情况,如果她愿意参加,自会来帮我们,但她若是不愿意参与,以她的性格想必也不会告发。那这个时候就只有靠王子殿下去和科琳娜谈谈了,沙皇驾崩,作为只有沙皇能调动的001中队只会服从王子殿下或者公主殿下,以我对科琳娜的了解,她对政治毫不关心,她只会按军人的天职行事,只要殿下告诉她沙皇已经驾崩,并拿出证据,作为未来的沙皇,科琳娜是不会反对您的。”
听着亲王的回答,众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这最好用的一张王牌居然并没有握在他们手中。“别担心,真理必胜,命运一定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康斯坦丁见众人有些低落,便打气道。然而列文子爵却有些担心地看向康斯坦丁,有些不安地说道:“我知道殿下忧心国家未来,只是这个计划毕竟是要伤害您的父亲,这……”列文子爵的担心不无道理,一时间,房间内的目光都集中到康斯坦丁身上。康斯坦丁望向众人,坚定地说道:“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此已到我基斯里夫生死存亡之际,唯有变法方可强国。奈何我父皇不听我等劝告,执意与那宰相媾和,闹得国不复国,民不聊生,我等当举义旗,以报天下百姓,我心已决,无需再劝。”
王子看向众人,拿起桌上的酒杯对众人说道:“敬救国同盟!”
“敬救国同盟!”
众人举杯。计划已定,但为了避免被沙皇的密探警觉,众人分时段离开这间不大的房间,科萨科夫与匹斯特尔留在了最后,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二人后,科萨科夫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再停留在这里后,有些不安地对匹斯特尔问道:“那个迈柏罗达靠谱吗?我听说他似乎在最近惹上了个亏空案子,若是他被逮捕,会不会把我们供出来?”
“怎么会呢?这马上就要革命了,就算是想逮捕和审问他也来不及了,这点时间能审出点什么?”
匹斯特尔明显是毫不担心,对科萨科夫说道。“行吧,既然你这么信任他那也就算了。”
科萨科夫虽然还有些感到不安,但自己也没找到什么迈柏罗达叛变的证据,此时革命在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复活节前一天,001中队驻扎地,贝拉正惆怅地望着眼前被繁复的花纹所覆盖的枪骑兵,这些鎏金花纹在机库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令贝拉感到有些炫目。贝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老实说,我还是喜欢我原来那支枪骑兵……”“怎么?我觉得还挺好看的,这台机体有什么问题吗?”
科琳娜抚摸着下巴问道。“额,与其说是好看,我倒觉得更像是个靶子,还是那种特别惹人注目的靶子。”
贝拉表情古怪地说道。“你的老情人被奥尔洛夫带去铸造所改装去了,一时半会肯定是回不来了。一会陛下来视察,你就先用这支仪仗队的机体将就一下吧!反正又不让你做什么复杂的战术动作,这台机体够你霍霍了。”
科琳娜耸耸肩不再理会贝拉幽怨的小眼神,径直走向自己的机体。“为什么要在我好不容易才等来的休息日阅兵啊!”
贝拉哀叹着紧握着贝利亚亲王给她的钥匙,她本来打算今天去亲王送给她的小屋看一看,结果似乎是沙皇陛下的要求,这场阅兵必须有贝拉在场,所以她来之不易的休息日也就这么灰飞烟灭了。“要不复活节当晚让亲王带着你去好了,自己去不觉得有些无聊吗?礼物就是要在家人面前打开才有意思啊。”
科琳娜似乎是读出了贝拉的心思,对贝拉说道。“可是……”贝拉有些迟疑,她记得亲王是叫她自己一个人去看看。“没什么可是的,虽然我不知这么说合不合适,但老实说都这么久了,你也该放下一些成见了。亲王殿下毕竟是你父亲,而且和我那个冷血无情的宰相老爹不一样,他是真的爱你的,你也该找个机会和他谈一谈,我看这个机会就不错。”
科琳娜坐进驾驶舱,一边发动发动机一边说道。或许科琳娜说得没错,过来这么久,贝拉早就感受到了亲王的善意。人心终究是肉长的,亲王对贝拉的关心早就渐渐消解了贝拉与亲王之间的隔阂,也许真的只差一次推心置腹的沟通,她们这对父女就真的能变回它本应该的样子。“你说的也是,要不一会阅完兵我借用一下你办公室的电话?”
贝拉若有所思道。“我无所谓,但你想好怎么和你的父亲说了吗?”
科琳娜似笑非笑地问道。“一会儿不是还得先阅兵吗?有的是时间想,不着急这一会。”
贝拉耸耸肩,三步并作两步跃进驾驶舱,关上了舱门。莫顿·巴维尔中尉,他的姓氏代表着他来自帕拉格最富裕的几个贵族中的一位,他是垄断了皮革贸易的巴维尔家的人。说起来,巴维尔在帕拉格的贵族圈子里并算不上什么有着悠久传统的哪一种,他们兴起的时间并不长,但那些帕拉格旧贵族们并不因为这种事而鄙视他们,反而往往都愿意交口称赞巴维尔家主的慷慨与时尚。因为巴维尔很有钱,他们从不吝啬于与其他的贵族们共同享受财富所带来的乐趣,他们举办着堪比冬宫晚宴的宴席,他们为客人送上最昂贵的装饰品,只要其他的贵族开口,巴维尔就一定会设法为他解决问题。这就是巴维尔,在贵族们口中称赞的慷慨的巴维尔。然而这一些在年幼时的莫顿·巴维尔看来,却又是那样的奇怪。并非长子的莫顿·巴维尔自小是由他的奶娘抚养长大,奶娘是个虔诚的教徒,与其他小孩子不同,他的睡前故事的主角几乎全是宗教典籍中的圣人们,小时的巴维尔也对奶娘口中那些殉道的圣徒颇为向往,在奶娘的教育下,年幼的巴维尔善良而慷慨,每个人都在赞美这个小巴维尔与自己的家族是如此契合,直到这位善良而虔诚的奶娘被家中的长辈扫地出门。巴维尔很难相信,以慷慨闻名的巴维尔居然会为了奶娘偷偷藏起来几个原本会被用来给贵族们当靶子使的瓷盘而扫地出门,更何况,奶娘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巴维尔家支付给她的薪水不足以支付她家人的药钱,她不得已才选择这种方法换点钱来救家人的性命。慷慨的巴维尔可以为了贵族们的欢愉而一掷千金,但他们却不肯为服务他们的穷人多拿出一分钱。年幼的巴维尔不懂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巴维尔的慷慨并不是面向所有人。这个问题的答案困扰了他很久,直到在法拉克留学的他认识了一些人,康斯坦丁王子与他的朋友们。自由,博爱,这些新奇的思想唤醒了这位圣徒的本质,不知何时,巴维尔就已经对王子一众的话感到信服无比,他坚信只要有这样一场革命,基斯里夫的所有人都不需要再受苦,于是在革命的会议上,他自告奋勇地接受了这个最艰难的任务----刺杀沙皇。刺杀沙皇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任务有来无回,基斯里夫已经被君主们统治了太久,想要在保证国家稳定的前提下强行改组共和制并不现实,而为了能让康斯坦丁王子能进行君主立宪的改革,就首先得让王子自然继位。所以,即便是同志,救国联盟的成员也必须要让这位刺杀沙皇的英雄付出代价,让康斯坦丁王子继位并用自己的死来稳住那些守旧派的大臣们,这就是他需要做的事情。但巴维尔毫不在意,他终于能像曾经奶娘和他讲述的圣徒一般去殉道。在他看来,这既是对自己贵族身份的赎罪,更是对那个自己曾经没法保护的奶娘的赎罪。沙皇迈着步子走进了那处白色的营帐,沙皇意识不到的是,这处华丽的帐篷将会变成他华丽的灵堂。迈柏罗达接受了沙皇的护卫任务,营帐周围的士兵现在已经都换成迈柏罗达的手下,巴维尔看到了迈柏罗达的信号,他攥着手中的匕首,走进了营帐。“士兵。有什么事吗?”
看着这个陌生的士兵走进了自己的营帐,沙皇一脸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陛下,我将发起一场革命,为了基斯里夫!”
巴维尔说道,接着在沙皇惊讶的目光中,将那柄不知道被自己摩挲多久的匕首刺进了沙皇的心脏。一刀,两刀,三刀,沙皇的血溅在巴维尔的脸上,但巴维尔只是一刀接一刀的捅着。不知捅了多少刀,沙皇倒下了,就和其他的普通人一样,挂着惊骇的表情倒在地上。他至死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沙皇的血透过地毯渗入地面,渗入这块曾经臣服于他的土地之中,此时他终于如他的誓言一样,彻底的与基斯里夫融为一体。巴维尔看着沙皇倒下,如释重负的松开刀柄,匕首掉在地上,在巴维尔听来,这就是基斯里夫人民的镣铐摔在地面上的声音。他为基斯里夫带来了自由,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他的同志们的任务了。“真好,很棒!很棒!”
巴维尔身后,一个男人鼓着掌赞叹道。巴维尔感觉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一种不安的感觉一下子握住了巴维尔的心脏,他连忙回过头去,宰相正用他那张阴险的脸微笑着,他踱着步子鼓着掌,就像是刚刚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话剧。“迈柏罗达!宰相怎么在这!”
巴维尔惊恐地喊着同志的名字,这和计划中的不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回应,迈柏罗达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凭巴维尔如何呼喊,也不见他的身影。。宰相的脸上挂着阴鸷的微笑,他就那样站着观赏惊慌的巴维尔的表演。不知过了多久,迈柏罗达出现的营帐中,一同出现的还有康斯坦丁王子,只不过他被迈柏罗达的手下押着,王子的脸上写满了憎恶。“怎么样,看到你心心念念的好朋友好同志们?”
宰相笑道。“你他妈!”
巴维尔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恶狠狠地看向迈柏罗达。“别介意,宰相开的价格更高些而且风险更低,我是个正常人,自然愿意为开价更高的人合作。”
迈柏罗达耸耸肩,完全不在意巴维尔的怒视。“老实说,你们真是太棒了,现在唯一能妨碍我的人也消失了,接下来就只需要安娜斯塔西亚公主继位,我就是真正的宰相了。”
宰相哈哈大笑,他嘲弄着看着康斯坦丁王子与巴维尔,一脸不屑。“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狂怒的巴维尔几乎咬碎牙齿,但康斯坦丁王子被挟持,他什么也不敢做。“理想主义者,特别是你们这种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从来都是最好用的棋子,只要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理想你们就会飞蛾扑火般往上冲,完全不去考虑后果。”
宰相踱着步子来到沙皇的尸体边,笑着捡起了刺杀沙皇的匕首。紧接着他拿着匕首走到康斯坦丁王子面前,微笑着看着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会失败的,你的位置做不了多久了。”
王子毫无惧色地看着宰相的眼睛,他眼神坚定而刚毅,宰相看着王子如同火焰般的眼神感到有些不舒服。“切!”
宰相冷哼一声,把匕首刺入了王子的心脏。王子倒下了,和他的父亲倒在一起。巴维尔嚎叫着冲上去想杀死宰相,宰相头儿不回,从迈柏罗达的腰间抽出手枪就是啪啪两枪。很快帐篷内就多了一具尸体,巴维尔倒下时,他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就好像再说,明明就差一点。宰相面露恶心的表情把枪丢给迈柏罗达,说道:“以公主殿下的名义去告诉001中队,让他们立刻行动起来,有人刺杀沙皇与王子,试图谋反,凶手已经被我击毙,让他们立刻护送公主前往皇宫继位稳定大局,凡是抵抗者皆是是叛党,格杀勿论。”
“是。”
迈柏罗达流露出狗一般的表情,讨好般地弯下腰答应道。宰相厌恶的看了这个家伙一眼,便消失在这处营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