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欢扫了一眼,把纸放到了桌上,向孟轩道:“寻找丢失的孩子,是你们的事,是警察的事吧,和我有什么关系……”孟轩点了点头:“是,是我们的事。但你再看一看这孩子,看的仔细点。对了,他姓吕,名字叫吕洋。”
吕洋?丁欢心中一动,再次拿起了A4纸,仔细查看。这一次他足足看了五分钟之久,拳头渐渐握了起来,把A4纸都握在了掌心之内,很用力,骨节都微微发白。然后他豁然抬头,盯着孟轩一字一句道:“他是吕守中的儿子!”
他不是疑问,而是以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孟轩并不意外,他微微点头。丁欢怒气更胜,莹白的脸上都显出了红色,他身子前探,鼻尖距离孟轩都不到五寸的距离,他说道:“他的儿子走丢了,你居然没有出手帮忙?”
孟轩对于丁欢的怒气视而不见,身子一动不动,双目直视着丁欢说道:“对我来说,吕守中只是一个犯人。轩辕墓中,若不是他,怎么会引出这么大的乱子,他若非替你而死,我都会亲手毙了他。我为何要帮他?”
“当然了,于私而讲,他毕竟换回了你一条命,我感谢他,所以现在我把吕洋的消息带来给你。我昨天刚见到这条寻人启事,但从纸张的泛黄上看,发布至少也有一个月了。而有消息讲,曾有人见过这个孩子,就在开阳火车站不远……”“我要出去!需要什么手续?”
不等孟轩说完,丁欢突然打断了他,沉声说道。“嗯!”
这结果早就在孟轩的预料之中,他微微摇头,说:“并不需要什么手续,我把下面的几句话讲完,你就可以走了。”
丁欢道:“快说!”
孟轩单手抚摸下颚,做出捋胡须的动作,曼声而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欲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孟轩这个阳刚粗壮的汉子,做出这等文绉绉的动作,丁欢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他嫌弃地说道:“不用摆造型,我也能知道是老头子让你说的话。但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轩摇头:“老头子只是让我把这句话转告给你,至于什么意思,他并没有说。”
丁欢知道老头子喜欢说一些玄之又玄的话,也不觉得意外。愣了有一秒钟,他把那A4纸卷了卷,塞入怀中,一边向孟轩道:“还有什么别的话吗?”
孟轩道:“老头子说,等你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就会明白他不出手的理由,你就会理解他。”
丁欢道豁然起身,说道:“理解个屁,他这句话,应该向我那战死的八个兄弟去说!”
然后他大步走了出去。开阳城,火车站。站外广场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个妇人手中拿着一叠A4纸,边走边向旁边的人们递过去,口中还喃喃道:“你们见到我的儿子了吗,他走丢了……”这妇人身上衣服朴素,而且极为破旧了。头发杂乱,一双大眼睛此刻红肿的几乎成了一个桃,原本清秀俏丽的面容也显得呆滞。大部分人并不接她递过来的纸,偶尔有人接过了,也只是略扫一下,然后面带怜悯的看她一眼,随后把那纸随后丢开了去。丢的人多了,一个扫地的大爷就拿着扫帚跟了上来,在后面打扫。扫了片刻,他无意之间,看到了纸上的图片。他是乡下的老人,在城里扫大街,并不识字,但也隐隐能猜到那妇人在找人,此刻看到那A4纸上孩子的照片,他的身子突然一震。老人地也不扫了,快步走到那妇人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是在找这个孩子吗?”
蓦然被人拍到,妇人先是一愣,接着眼中闪烁出希望的光芒来,她一把抓住了老人,抓的很用力,大声道:“是的,你见过他吗?”
老人被她抓得咧了咧嘴,向后方一指道:“我方才从那边过来,看到街边有一个孩子在沿街要饭,和这照片上的孩子长的有点像呢。”
妇人眼中光芒更盛,也把老人抓得更紧,仿佛即将溺毙之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她粗着声音道:“在哪里,带我过去!”
老人看了看手中的扫帚,有一些犹豫,但片刻之后,他还是道:“好,我带你过去。”
老人说的不远却也在三个街区之外,然后他隔着马路遥遥一指道:“就是那里了。”
他指的方向此时围了一推人,组成了一个圈子,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妇人心中似有所感,快步向那圈子跑了过去,把围着的人推开。人群中央围着的,是一个孩子,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衣衫褴褛,脸上都是泥污,身上的臭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更可怕的,是他的腿。左腿断开了,骨刺刺破了皮肤。伤口没有包扎,显然已经很久了,此时已经发炎了,红红的高高肿起。这个孩子无法站立,被绑在了一个下面有四个小轮子的木板上,双手推地向前走,口中机械般道:“各位叔叔阿姨好,可怜可怜我吧。”
在他头顶前方,木板上固定了一个小桶,桶内此时已经杂乱投放了不少的钱,一元的,五元的,十元的,放了大半桶,足有数百元之多。还有更多的人,抱着不忍之心,在向里投着钱币。“我的儿!”
妇人一下子扑到了那小孩子身前,凄声哀嚎,仿佛一头受伤的狼!妇人见到这孩子,再也控制不足自己的情绪,大声哭了出来。这叫吕洋的孩子,看了妇人半晌,终于认出了她来,麻木呆滞的脸上,浮现出欢喜的笑容来,大声道:“妈妈,妈妈!”
“乖,妈妈终于找到你了,现在妈妈带你回家!”
妇人哭了半晌,收敛了情绪,对吕洋说道,然后她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开始解吕洋身上的绳索,想要把他从木板车上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