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文的口型缓缓放慢。
落在萧烨眼中清晰无比。
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痛戳在他神经上。
理智几乎在瞬间崩了弦，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抡起拳头重重砸了下去。
宋一文抓准机会，敛起笑容，慌里慌张的闭眼放声大喊：“打人了！萧烨打人了！”
终于有人从震惊中脱离。
夏致以及另外的老师，赶紧上去帮忙拉人。
场面一时陷入极度的混乱。
省示范的学生脸上或多或少也出现了之前宋一文提及萧烨事迹时，跟十中学生脸上一样的惊惧不定，不乏畏惧和往后退缩。
他们没见过萧烨打人的样子。
方才只是从十中人嘴里听说，就已经无法想象的画面，现在萧烨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暴力动手，触目惊心，恨不得把人往死里打。
夏致和另一个老师拦住萧烨，但萧烨此时头脑冲动力气出奇的大，竟然有些拦不住。
“停手！萧烨，别打了！”
某个不经意间，萧烨被拦腰往后拽的时候视线发生偏移，填满冷戾的目光隔着人群障碍，跟站在不远处的沐筱筱对视了上。
瞬间，动作出现停滞。
女孩儿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被吓到了一般，用力咬着唇瓣，脸上血色全无，手紧缩的握在胸前，微微冲他摇着头。
萧烨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宛如兜头一盆凉水泼下，终于找回了一丝清醒，挥出去的手停顿在半空。
戛然而止。
夏致连忙把两个人分开，把萧烨拉起来，又去看宋一文的情况，宋一文眼角嘴边颧骨上都挂了彩，齿缝溢出血色，瞧着属实吓人。
周遭学生议论纷纷，混乱成一片。
夏致和一干老师安抚好学生，控制场面冷静下来之后，才走到抿唇静默的萧烨跟前。
夏致有点突突的头疼，向来和颜悦色的表情难得严厉起来，质问他。
“为什么打人？”
萧烨偏开头，不吭声。
“还用问为什么？”另一道尖锐女音响起，闯入众人眼帘：“他刚入学就闯进重点班，还是上课时间，直接踹开门进去打人抢新书，拿过来自己用不说，还到处惹是生非，逃课打架什么没干过？”
“像这样的学生，打人还用问理由！？”
夏致皱了皱眉，看向说话的人，是个没见过的女老师：“你是谁？”
徐丽：“我是他曾经的班主任。”
夏致看向萧烨。
萧烨轻而缓的抬起头，唇角微勾，墨眸一片嘲讽斜视着她：“你也配？”
那双幽深的墨眸宛若能穿透人心。
就这么静静看着。
徐丽有点心虚，但很快又镇定起来：“你看看他什么态度？连老师都不知道尊重的学生，他能有什么正当理由，简直无药可救！”
“不信你问我身边这群学生，都是以前跟萧烨一个班的，你问他们是不是？”
说着，她推出来一个学生。
那个男生不知所措的出现在人前，看了一眼萧烨淡漠的脸庞，又颤抖着低下头。
不是很利索的说：“是……”
萧烨微微一顿，抬眼瞧着男生那张记忆里熟悉的脸，特别缓慢的问。
“你刚才说……什么？”
女老师又推了男生一把，毫不客气道：“说啊！赶紧说！别浪费大家时间。”
男生紧紧闭上双眼，大声道：“是……是萧烨不光打人，踹门，还抢别人的书，而且……而且他还抢校长的话筒，辱骂老师。”
萧烨眸色沉沉，抿唇不语。
男生不敢跟他对视，眼里的愧疚一闪而过，说完一刻也不敢待，直接躲回到班级的队伍里。
“还有什么好说的？”徐丽冷笑道。
夏致沉默，皱紧了眉头陷入沉思。
四周一时议论纷纷，异样的目光层出不穷，但无一例外的，绝大多数同龄学生在远离萧烨，往后退了两步，忌讳的瞄着他。
数不清的声音钻进萧烨的耳朵里。
萧烨唇边勾起一抹自嘲，却什么都没为自己辩解，反正，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哪怕换了个地方，重新开始，纸包不住火，以前发生过的事还能藏一辈子不成。
指尖掐进掌心，一片冰凉与僵硬。
所有人都在远离萧烨身边，偌大的场地，以萧烨为中心，四周围绕站的紧密，只有萧烨身边一片空旷，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萧烨垂着头半敛着眸子，仿佛连五感都变得模糊，游离在世界之外。
隐约间，耳边捕捉到一道微弱熟悉的声音。
在众多乱糟糟的声音中并不是很明显。
但萧烨就是听到了。
沐筱筱从洗手间出来以后，注意力就一直都在萧烨和那个男生身上，看的也比其他人清楚。
软糯糯的嗓音打破氛围：“夏老师，我刚刚看见，明明是先前那个人先说了什么，萧烨才去打他的！”
“而且……本来我们参观的好好的，就是他先找萧烨麻烦才闹起来的！”
萧烨怔然抬起头，遥遥的和沐筱筱对视上。
沐筱筱似是有些胆怯这样的场面。
躲在夏致身后。
默无声息的抬着手指。
那双澄净的杏眸看向他时隐含担忧，但在指向宋一文的时候，化为显而易见的排斥。
就像她本人一般，情绪都写在脸上。
单纯的从不会遮掩。
也不怕自己鹤立鸡群，被当成不合群的异类，被连着一起报复，一起孤立。
萧烨扯动了下唇。
那片荒芜麻木的心脏，仿佛被注入了新的血液，是暖的，无声的喊了喊。
沐筱筱。
傻子。
有人发声，就会获得关注。
“就是！老师，我也看见了。”
“明明就是那个人先挑衅的，冲萧烨比口型，他以为不出声就没人发现了？”
……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瞎子。
尽管并不是很多。
甚至在大片忌惮眼神和质疑声音中，这些发声只能称得上微弱，很快就被淹没。
但已经足够了。
坠落深渊的人，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赞同，但凡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转身的时候，看见某一处还是亮的，背后不是空荡荡的，静悄悄的。
就比什么都好。
萧烨僵硬的手指活动了一下，屈起而伸，仿佛有一点温度后知后觉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