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醒来，看表，八点半。正如许幕清此前所说，一觉睡到晚上。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了睡意，也睡着了，还没醒。她看起来似乎也有些累，右手半握拳搭在额头，头发接近半散状态，三三两两垂落的头发，被手压到紧贴额头。扎起的马尾也落在靠近我这半边枕头，可这马尾也几近散落，本该贴着头皮绑住头发的发带已经落到马尾边缘，只是禁锢住了不多的几撮头发。我伸手，轻轻把发带移走，一蓬黑发像是一下子逃离束缚，散落在枕头附近。还没来得及触摸这散落着的黑发，她动了一下未搭在额头的那只手，我往后缩了些才没被碰到。下一秒，翻了个身接着睡，还好不是拿掉发带的动作过大让她察觉。她侧过身，背对着我，那蓬又黑又长的头发几乎映满整个眼帘。我小心翼翼轻抚过发梢，还好她没醒。就这么睡了一会儿，估计是侧躺着睡不舒服，她又翻了个身，平躺着继续睡。手又搭上额头，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左手。我就这样看她安静睡着，忽然在想，如果以后的日子都能像现在这般该多好。她问一些让我不知该如何作答的问题，或者是说一些让我又气又好笑的话，哪怕她就一直把牛肉面叫作兰州拉面也没关系，我们就这样躺着，不用管外面时晴天还是阴天，不同在意白天或是黑夜想睡的时候就睡上一整天，不用管未来会如何……她醒过来，眼睛像个嗜睡的小孩子一般睁了好久才睁开，那双透着些邪魅的眼睛明亮不已。“我怎么睡着了？你也不叫醒我。”
我把灯打开：“想睡就多睡一会儿。”
“你醒多久了？”
“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嘛？”
她仿佛一个固执的孩子，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半个小时左右吧。”
“啊？”
她一脸惊讶，“这半个小时你不会一直在看我睡觉吧？”
我笑笑，没说话。“你好讨厌啊，居然看我睡觉，睡着的时候多难看啊！”
说着，她又揪起被子捂脸。捂脸不够，整个人还要缩进被窝里，最好是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儿不让我看见。伸手抢她被子抢不过，只能尽量把被子移开不让她捂着脸。“你把头露出来，你这样不舒服。”
“我不！”
“好啦，是我错了，你把头露出来。”
“我就不！”
她似乎很爱和我玩这种游戏，总是和我唱反调。可她又是一个很让人着迷的女孩儿，只有无关紧要的小事才会如此。“在我眼中你怎样都好看。”
“你骗我！”
说这话时候，她已经慢慢把被子移开，这么一搞，头发还真是乱糟糟。“我没有。”
她故作生气地白我一眼，用手捋头发，紧接着问道：“我的发带呢？”
我把发带从枕头下面拿出来，拎在她面前：“在我这儿呢。”
她接过去：“怎么在你那儿呀？”
“看你头发要散，就收起来了。”
“你果然醒很久了！”
她起床，拿了梳子，坐着梳头发。她把头发一把握在手里，而后一点点放下，发丝以一种洋洋洒洒的姿态被捋到半空又放下。我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梳子。“我帮你。”
她歪头问：“你喜欢吗？”
“嗯。”
我点头，透过镜子看清她扬起的嘴角。把头发简单梳顺，我问：“要绑头发吗？”
“不绑了，就这样吧。”
正好，我也不会绑头发。后来呀，我帮她绑的头发实在是毫无美感可言，她却说和她自己绑的差不多，她也不怎么会绑头发。去夜市，未走近便感受到人潮的汹涌。无论天气多冷，正宁路夜市永远摩肩接踵。每每被挤得难以喘息，都不禁怀疑是不是全兰州的人都到了正宁路夜市。正对夜市，已经做好无论如何也要挤进去的准备，她一字一句地念道：“正——宁——路——夜——市！”
我下意识抓紧她：“待会儿不能松开我手。”
“知道啦。”
跟随来往的人走进夜市，我们本是并排着走，现在被迫并列走，她跟在后面紧紧拉住我手。她说不会给我机会把她弄丢，我就在想啊，汹涌的人潮又怎能挤散我们？只是啊，有的时候就怕在空无一人的宽阔大道上走散。买烤串，烤串摊的桌子早已坐满人，容不得一人再插进去，于是我们两个一人拿着一把烤串站扔签子的垃圾桶旁边，蓝色垃圾桶里一根根随手扔进的木签一眼看过去竟有些整齐划一。她咬下签子上最后一块肉，把木签扔进垃圾桶，没吃多少嘴角便粘上辣椒，她笑着和我说：“我们居然在垃圾桶旁边吃！”
“没事，这垃圾桶只装木签子，不脏。”
她笑啊笑，趁着夜色，趁着月光，趁着灯光，趁着来来往往拥挤着的人，趁着散发的各类食物香味，是世间为数不多的几个美好时刻之一。热气腾腾的羊杂碎从锅里盛出，撒上一把薄荷葱花再淋上辣油。我们一人一碗，又端到了垃圾桶旁边。她说：“还是这个位置好，人少，你看下面人那么多，都没法好好吃！”
“好吃吗？”
“好吃，不过就是辣椒不够辣，要是再辣一些就好了。都让她多放辣椒了，没想到还是没什么辣味！”
早就知道成都人特别能吃辣，甚至有“成都人吃微辣就是最大的退让”这种说法，直到今天我才真正见识到。裹满辣椒面的土豆片，她吃上一口，都说好吃但是不够辣。不过，她说好的味道能让她忽略对辣味的高要求。老马家牛奶醪糟汤摊前排满长队，人稍微少了些，至少我们能够并排着走一起。我拉着她过去排队，她看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牛奶鸡蛋醪糟汤，来兰州一定要喝的。”
“牛奶鸡蛋醪糟汤？”
她皱起眉，“我从来没听过，你经常喝吗？”
“算是吧。”
“你喜欢喝吗？”
“喜欢。”
“那我一定要好好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