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眠眠去浇花时,看到了它的尸体。不知道它是亡于何时。眠眠把它用清水煮了,喂了棉球。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刻的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大张摆满食材的桌子前,沉默无声的煮着火锅。红油在锅内翻滚不休,辣椒、麻椒和香叶,沉沉浮浮,在红油中碰撞着,激起一阵阵热烈的香气,刺激着味蕾和鼻翼。鲜艳川式火锅,滚滚沸腾,本应该热热闹闹,但镜头拉远,吃饭的两个人,却没有一丝相称的热切。眠眠把肉夹进锅里,在薄薄的牛、羊肉片变色滚起时,及时捡起,放进荣禄的碟料中。荣禄沉默的吃了。眠眠送了口气。她开了头,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在咕嘟咕嘟的沸腾声中,吃了晚饭。棉球在笼子里喵喵叫个不停,急躁的走来踱去。它闻到味了,可惜妈不会给它有盐味的东西,平时宠它的爹情商下线,没精力理它。眠眠嚼着香菇,在心里跟棉球道歉。一顿饭过去,装潢精致的房子里,充满了火锅香味,久久不散。虽然破坏了气氛和谐,但比往日更有了居家过日子的红尘人气。荣禄不说话,眠眠也不敢吭声,闷头一味的吃,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东西进肚,直到她打了个饱嗝,用自己的尴尬解脱了这气氛的沉默。荣禄放下筷子看她,“饱了就不用吃了。”
眠眠放下筷子,嘬一口水,“你再吃点。”
“我饱了。”
“荣少爷,你食不知味,吃饭都成了慢动作。我本来就吃饭比你快,现在更是龟兔比照。一口肉,你盯五分钟,才入口。还有肉味吗?”
眠眠叹气吐槽。荣禄轻笑,他从来不指望眠眠会安慰人,“肉就是肉。”
“肉就是肉。”
眠眠从锅里夹了虾放到他碗里,“尽剥虾了,你自己一口都没吃。”
但她不知道自己挑起了荣禄的伤心事,荣禄又沉默了。眠眠惶惶不安,不知道自己哪句说错了。正一个字一个字回忆,在脑子里慢放细嚼,还没琢磨出滋味,荣禄又开口了。不过这次,语气更加的沉郁,“阮眠眠……”听到全名,眠眠更加紧张,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对不起了。”
“??”
这又是哪出?眠眠乖巧且茫然的望着荣禄。“这个房子不能还给你了。”
眠眠惊讶的看着他。片刻后,荣禄解释说,“这里,也算我妈妈送给我为数不多的礼物之一……”叶青仪送给儿子的礼物不可谓不多,她出门逛街,旅游购物,看到什么,不管有用没有,总会给儿子带,家里光奇奇怪怪的玩具就足够塞一整个房间。但曾以为太多了的礼物,突然止禁于此,在时光中只能因损坏、遗失逐渐减少,不会再增添哪怕一个了。荣禄不知道自己能活几年,但在他即将十五岁时,来自妈妈的礼物,嘎然而止了。曾经再多的礼物于他而言,自此都只是为数不多。眠眠恍然,随即无措的摆手,“我本来就只当你是在开玩笑的。”
荣禄但笑不语。他要这个房子,本就是存了捉弄眠眠的心思,在这也只计划暂时休憩,连能不能住到高中结束都是两说。在最初入住,再次捉弄眠眠当他女朋友时,是真的打算要在离开时归还的。叶青仪对此的态度很简单,既然已经送给了他,怎么处理都是由他决定,甚至还因此调侃了他,归还就是要还给阮爷爷,而不是眠眠了。但现在,他要食言。眠眠抬头打量着这间她从习惯到不习惯,再由不习惯到习惯的房子,笑起来,“这已经不是我爷爷家啦,已经是你家啦。我怎么可能要回来。”
荣禄想要开口说什么,眠眠再次打断了他,“有钱人家的少爷,体谅一下普通人民群众的礼尚往来标准好吗,你真送,我也不敢收的。而且……”眠眠把菜夹进他的碟子里,诚挚的说,“相比你送我房子,你知道现在什么更让我开心吗?”
荣禄看着她。眠眠说,“我夹菜给你的时候,你吃了。我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太好了,你还是愿意吃饭的。”
荣禄望着对面笑得傻兮兮还真挚无比的邻家姐姐,无奈笑出声,捡起筷子,再次吃起饭,一口一口真真实实的塞进嘴里,嚼碎,咽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