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深入黑暗深渊,可当他坠下来落在一块悬崖上,看着下方明亮如同白昼时,吃惊了一把。白昼内是一具具雪白的肉身,而且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儿身。在这些被排列有序的肉身远处,是个坐在巨石王座,口中念念有词的男人。李正午皱着眉头继续的往前靠近,一靠近就听见了一阵复杂而古老的浅唱声。与想象中的暴戾无关,这浅唱叫人心神宁静,就好似是婴儿时期,母亲唱起来哄婴儿入睡似的……甚至于比那还要温柔。不知不觉,连李正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听着听着入了迷的。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下套了时,周围那些雪白的肉身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被捆绑着坐立在巨石王座之下。王座上的那个男人,背对着他,没有露出正脸。“果然是计。”
李正午暗骂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变态,整那么多年轻的男人。”
背对着他的身影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有意要将自己笼罩在黑色的衣袍内。李正午可闲不住,都被抓了,那怎么办?要么拼死抵抗,要么就是顺从咯?后者是不可能的。“你不打算露个头什么的?就要这样一直背对着我?”
“你不打算拿我交易一下,换个魔族十万大军什么的?又或者是威胁一下上面的光明之界,好早点完成你的统一大业?”
见对方似乎能与他沉默到地老天荒,李正午想到了在黑暗深渊的最上头还有个人在等着他回去呢。他对自己的安危此刻看的极其淡,反倒是对苏萌萌怎么样,有发自内心的担忧。“能不能给个痛快话,你别闭嘴不吭声啊?”
李正午再度喊了一句。站不起来的他,看着自己的双脚被黑色的藤蔓丝丝束缚,左右又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双臂同样如是,层层叠叠的束缚,根本挣扎不开。“……”李正午转回头看着依旧是背对着他默不作声的人,叹了一口气。最怕就是碰见这种什么都不吭声的人了,李正午转眼看了看四周,开始琢磨靠着自己怎么逃出。等了又等,苏萌萌站起身朝着下方眺望,随即开始估算李正午离开的时间。依照她对他的理解,知道他绝对不会离开太久……这要是太久了,她肯定会下去找他的。站在大鸟之上的苏萌萌,面对着黑暗深渊,陷入了沉思。万一,他真的被困住了,对方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呢?现在可不是儿戏的时候,也不是脑子一热就能解决的。苏萌萌凝视着下方的黑暗深渊,想的越多冒出来的念头也就越是多。就在她还踌蹴时,黑暗深渊下方响起了咀嚼的声音。“咯咯。”
“咯咯咯……”啃骨头的声音。声音很快就在大陆上弥漫开来,就像是有人故意将其扩大似的。部分在光明之界休息的长老,在听到这一声响之后,纷纷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距离黑暗深渊最近的苏萌萌感触更大,受到的影响也是最为直接。而比起这声音,让她心头一震又跟着一震的,是下方澎湃的光明力量。在黑暗深渊的内部,怎么会翻涌出光明的力量?打死苏萌萌也想不明白。本还想要下去查探一番,她想过后,直接改了主意,身子一扭就决定掉头回去。“我还以为她会下来。”
黑暗深渊里,沉默了许久,沉默到李正午都快要绝望后,王座上的人开口。等等?这轻柔柔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李正午瞳孔放大,看着那道倩影转过身,露出一张他一眼就不忘的面孔。“你玩我的吧?”
李正午的吼声,响彻深渊。王座上的女人笑了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后,起身将黑袍往下一脱,便是曼妙动人的身材。“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李正午想也没想,直接闭眼。“我用了万万年才想到用这样一个法子逃出这片禁地,等外面的我觉醒了,整个世界与大陆都会是我的。”
那道声音,空灵动人,就如同她美妙的身体。李正午想张口说话,一睁开眼入眼又是动人的风景,不得不又闭上了眼。“你有什么不能穿上衣服我们好好说的?”
忍不住喷了对方一句,李正午气恼了起来。想想他一直觉得最美好的,没成想对方竟然大大方方的展示出来,对他而言无异于是一种亵渎。而此刻,在大陆上的苏萌萌,瞒着回去通知所有人,要做好更强硬的准备。“我们的魔王呢?”
“黑暗深渊之下,我会去看看怎么回事的。”
苏萌萌动了动唇,看着魔族代表,有些愧疚。她的内心,还是偏向了自己光明之界。纵然知道这是不对的,可她也没能忍住。魔族的人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愣了几秒后,就全部的退了出去了,留下了苏萌萌与光明之界的人。“小白,一定要保护好林长老,接下来要是光明之界与魔族都抵抗不了对方,你们只需要找地方确保自己的安全,知道了吗?”
见他们一走,拍着小白的肩膀,苏萌萌就开始叮嘱。她这一番交代后,也不知道自己此去黑暗深渊,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小白坚毅的点点头:“好,我知道怎么做。”
林长老等人都不再二话,当前形势严峻,不是他们只言片句就能说得清。想要嘱托的有许多,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人身安全。苏萌萌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小白,从自己的怀里一掏,将一块白玉交到了小白的手上。“这是八方世界,倘若我回不来了,你们真的无处可去,那就只能是往里去躲一躲了。”
八方世界已经是个小的成熟世界,躲在这里面一阵子休养生息,不是大问题。当整片大陆都不在安全后,也没什么哪儿是净土了,她倾注了自己所有的心血,此刻如数托给了小白。小小的白玉,沉甸甸的希望,小白一时间都不敢去接,他怕自己接了,应对不了后面的结果。“不要怕,我相信你。”
苏萌萌微笑着,将白玉塞到了小白的手中,转过身不带迟疑的离开。与林长老和魔族一些作战经验丰富的人在这坐镇,她相信他们还是能撑一会儿的。她现在要去的,就是去黑暗深渊看看李正午是怎么一回事。那家伙怎么一进去,就不出来了,早知道是这样,一开始还不如让她过去呢。苏萌萌心中无限的懊悔,可怎么想都已经弥补不了现在已发生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去补救。她折身离开就往回飞,飞到一半的时候却被魔族的人给拦了下来。“你们……”苏萌萌看着用自己身躯挡在自己身前的大鸟以及魔族之人,费解。“魔皇说过,倘若他是去黑暗深渊没回来,务必要将你拦下,不可为了他以身试险。”
魔族的人,将当年听来的话,一字一句告知。听到这话的时候,苏萌萌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他是早都算计好的?”
这又是感动给谁看?想到在八方宇宙内她所做的,苏萌萌更是气得不行,冷眼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几人。“他还说了什么?”
苏萌萌黑着脸,语气都要比平时严厉了几分。魔族的人如果没有李正午的命令,怎么敢那么做?苏萌萌站着没动,看着他们继续给出解释。“魔皇的意思,就是将你留下。”
魔族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弯下身子,毕恭毕敬。苏萌萌在魔族的地位,不低。尤其是在李正午将自己的心思昭然于世后,她的地位直逼李正午。只不过,魔族的人还是有个先后之分。“呵呵。”
苏萌萌冷笑,转身也不想与之争吵。只不过她想的越多越细,就越是觉得自己被耍了。李正午肯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所以才会在他自己进入黑暗深渊没法回来之后,让魔族的人将她扣下。她不想与魔族这些战士发生冲突,尤其是他们作为战场一批主力军,事关重要。大局为重,她退了下来,看着魔族大军停下没有前进的战线,往后眺望,发现了光明之界所在地。魔族将光明之界密不透风的包裹着,要想拿下光明之界,就得先攻下魔族。苏萌萌看着,心里生出一丝感激之情来。她往后光明之界走,魔族的人都自动的给她让出一条路,方便她能够直行回到光明之界。每一步,她都是脚踏实地的踩着回去,回去的路上静默的她,在想李正午那么做的意图。黑暗深渊之下,有什么是她不能去见到的吗?还是说,有什么还隐瞒着她?因为没法见到,苏萌萌一时间脑袋里胡思乱想的许多。她更悲催的发现,自己认识李正午也不算短了,竟然一点也不了解他……真的要是了解的话,就不会这会儿傻愣愣的,连他基本的意图都整不明白。苏萌萌低着头,一步步往回走,她的身后魔族在她走过之后又纷纷归队,好似就应该那么站。转过身,是纪律分明的魔族大军……苏萌萌看着浩荡又英气的军队,又看了眼散成一盘乱沙的光明之界,心中生出复杂难过。为什么他可以做的那么好?而光明之界却那么乱糟糟的?倘若不是魔族……光明怕早就不复存在了。苏萌萌踏进光明之界,盘腿坐下,屏息凝神。既然她决定要去找他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境地都应该走一走。毕竟,她留在战场,也改变不了什么结局……那么一想就定了的苏萌萌,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躯壳留在了原地,魂飞直接而出,前往黑暗深渊查探一番。万一有什么危险的话,她还能有一线生机。万丈深渊之下,还能抬头看见星星,真是一件极其稀罕的事。李正午就昂着头,看了半天的星星,随即又看了看坐在巨石王座上的女人。几乎是一模一样了,不管是动作还是神态,就像是本人似的。然而,在李正午心里却又分明知道,这是两个人,这是两个人。苏萌萌垂眸,瞥了眼远处那个心不在焉的男人。“你不是很早以前就窥见过我一次么?”
苏萌萌可还记得,当年他小心翼翼的爬下来,然后窝在某一地偷看她洗澡的场景。那个时候的她,也还没有那么强大。被她善意的提醒,李正午也自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做的事。那个时候的苏萌萌也是差不多这样模样,这些年来几乎是没有变化过的,然而李正午已经从小男孩长成了大男人。“那个时候,我也是故意放你回去。”
苏萌萌回忆了一番,轻悠悠道。她是完全独立的一个人格,与其说是苏萌萌与她相似,倒不如说是苏萌萌只是她一分身,且名字还是她取得。“你那么做为什么?”
看着手脚都被捆着的自己,已经放弃了挣扎的李正午,歪着头注视着前面的苏萌萌:“还放了一个分身进入光明之界?”
他进入这里没多久,很多事前后就想明白了。一想到上面的苏萌萌下来,极有可能知道那么个事儿,他就希望自己的安排能阻挠的了苏萌萌。“这片净地,当年是被光明之界抛弃出来的。他们死也想不到,最后他们赖以生存的光明,竟然全都在这汇聚。”
坐在王座上的苏萌萌,语气轻佻,双脚也不曾沾地,整个就是慵懒的半躺半坐着,与李正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你真的当我对这片大陆有兴趣吗?要不是我的臣民真的很饿,他们需要净化,我肯定不会打这片大陆的主意。”
“咚。”
手指头重重的敲了一下王座。李正午疑狐的看她,又随即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发现周边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他不知道为什么苏萌萌要将他困在这,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捆绑的形式,吊在这里。“你就是要我单纯的坐在这里跟你聊聊天吗?”
李正午说。苏萌萌换了一只手,在王座上又是敲击了两下:“咚咚。”
就像是有意的在召唤着一些什么,她脸色开始变得凝重,从眉角开始一点点的收敛起笑容。这变化,李正午看在眼里,正因如此,他也在想,是不是她又有新的动作了。“我需要调整一下作战计划,再派一些人出去。”
说完,苏萌萌挑着眉看了眼李正午:“很快,你所认识的苏萌萌就会跟着下来,她会发现,这里才是真正的光明之地。而她,也只不过是我的一份子……”“那你为什么出不去?”
李正午语气冷了下来。一想到自己所喜欢的苏萌萌,与跟前的这人又有不可分割的联系,他觉得头大。为什么玩来玩去,都是自家人?“呵呵。”
她轻轻一笑,没理会李正午,反倒是起身,往一侧走去。地面上囚禁着李正午的藤蔓,好似是长了眼睛似的,开始朝上生长。“你听也听了那么久,总该现身一下吧。”
轻呵呵的笑声才结束,在李正午的身边,就又多了一道身影。“我不是让你别下来了吗?那些人都是吃白饭的嘛?你那么一个大活人都拦不住?”
李正午的咆哮声,当即响彻了这片空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对方还给他们留了一大片空地,周遭什么事物都没有,故而说话的时候,声音也能传的很远很远。苏萌萌看了看王座上的那人,又看了看面前的李正午,整个人看着都木木的。她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错了,为什么跟前的这人会是自己呢?四目相对,一模一样的脸,同步的还有一模一样的思想,她们能够彼此感觉的到彼此。“我跟你感觉是一样的,因为你在大陆上所经历的一切,我都跟你是一样的。”
苏萌萌眼波变得温柔。站在李正午身侧的苏萌萌,因为能清晰的感觉的到对方所思所想,因而她们之间,在王座上的她安静后,就只用她们彼此的意念交流的。被束缚着的李正午不知道是不是身边的苏萌萌被催眠了,只看着她眼神开始渐渐迷离,开始朝着那人走去。而王座上的那人,也起身走了下来,比起之前在李正午那样懒散散状态,她很正经。“苏萌萌!这没准是给你下套呢!”
李正午看着自己勒红了的手臂,可悲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往前靠近她一点。“她的确就是我,我也能感觉得到她的想法。”
苏萌萌动了动唇:“我不愿意伤害你,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这话,是苏萌萌在告诉李正午。“你当然不会伤害我,但是她会啊!”
李正午还在挣扎,越是挣扎他手脚的束缚就越变得紧。这让他很难受,更难受的他没办法阻止苏萌萌被另一个苏萌萌捧着脸,二人开始变得亲密。“你们,你们这是要干嘛?”
李正午在远处大叫着。他最不想发生的一幕,在跟前眼瞅着也要发生了。“我们应该是完整的。”
苏萌萌的声音有两个。她们化为一体,那以前的苏萌萌还是她吗?李正午不知道,他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恨不得自废双手。“我对整片大陆是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讨个说法。”
当两道光汇聚在一起,有一重声音徐徐传来,落在李正午的耳边。因为他已经看不见面前的场景,被这刺目的光给刺得眼睛直疼。“苏萌萌,你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了。”
李正午喊叫的声音还在耳边。而苏萌萌却在与那人双手握在一起的时候,陷入了自己意识的混沌。她看着周围白茫茫的一切,前后都找不到终点,发现自己的内心无比的平静,好似外面发生的所有一切与她无关。而很快,在这片空白的地方,出现了好几张椅子,那椅子上,出现了不同头发色号的人,都长着一张与苏萌萌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