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日光在这海风之中似乎都染上了一层寒气。
傅尧尧背靠着船边，整个身子已经弯出去了大半，听到谢延这话，却是顿住了。
“老爹的骨灰，在你那里？”
她的声音已经没有半点起伏，只眸光盯着谢延的方向，像是在问一件并不关心的事。
“当年我的人将妖刀王的尸体带了回去，可是时间太久，没法保藏，我只能将他火化。”
谢延暗暗调动着身体里的内力，开始一点点分解体内的毒素。
“你别乱来，我把骨灰给你。”
“人都死了，留着那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傅尧尧眯了眯眼，对上天空的那一轮暖阳，今日的太阳，像极了那年她初见老爹时的阳光。
她深深地朝着谢延看了一眼，眸底带着一丝淡淡的伤，这个人，她也曾将他规划到自己的往回。
可这一次，她不想再冒这份险了。
“谢延，再见！”
她逆着光，朝着谢延缓缓一笑，纵身一跃，整个人便由船头朝着海下栽倒。
“尧尧！”
猛地吐出一口血，身上的禁锢被冲开，谢延如箭一般朝着傅尧尧笔直冲了过去。
在那道雪色身影即将坠落的瞬间，一双手，牢牢地握住了那只纤细的手腕。
下一瞬，谢延整个人被拉着朝水中坠去，他死死抓着船板，半个身子吊在半空，手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别松手！”
方才的一瞬间，只是损失身体强行冲开的效果，此时他身体里的毒素还没解除，有些使不上力。
“来人啊！”
谢延大喊了一声，然而船上的船夫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迟迟没有动静。
“别喊了，没用的。”
傅尧尧面色冷静地抬眸，对上那双染着几缕血丝的眸子，眸光有些微颤。
“放开我，要不然，你会跟我一起掉下去的！”
海浪翻滚，飞溅起无数雪白的浪花，在她身后绽放。
谢延没有说话，一双薄唇被咬得发白，屯着力气，一点一点将她往上拉。
傅尧尧整个人便随着他一起，一点点往上升。
不是吧？她给下的可是最重的软骨散，这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傅尧尧眸光闪过一丝震惊，抬起另外一只手，一根根地掰开了握住她的手指。
雪白的身影渐渐坠入蓝色的深海，如同一只迎风展翅的蝶，向着死亡而飞。
“傅尧尧！”
这一回，谢延是真的疯了，上一次，他不得不留在远处，听着暗卫一点点汇报她的消息，听着那人说她毅然地跳了崖。
可是这一次，却是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的画面。
想到傅尧尧可能会死，谢延的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毫不犹豫地朝着傅尧尧的方向就跳了下去。
浓重的黑墨追随着雪白的轻纱直直下坠，身体沉入海水的刹那，傅尧尧看到了那一双彻底龟裂的眸子。
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让傅尧尧情不自禁地就想到了前面几次落水的感觉。
“咕噜噜……”
谢延在跳下来的瞬间，就死死地捆住了她的腰身。
那力量，似轻似重。
许是因为海浪的撞击太猛，刚碰到她，谢延便两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傅尧尧反手揽住谢延，摇了两下，确认这人是真的晕过去了，这才带着他往海面游去。
前行的船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傅尧尧浮到水面换了口气，手腕一抬，朝着大船便射了一根细若银丝的暗线。
那暗线前头有一只三角爪，稳稳地抓在了船身上。
“傅姑娘，要帮忙吗？”
船头上，这时探出来了几个脑袋，盯着水中浮沉的两人挥了挥手。
身旁的人彻底晕死，身体气息更是混乱不堪，傅尧尧带着人开始慢慢收线。
到了船下，借着水中的浮力便如燕子一般，直接整个人冲上了天空。
两人落到船板上，如同刚从水里捞上来的鱼，浑身湿漉漉地滴着水。
“你们几个赶紧的，准备热水去！”
将谢延放平，傅尧尧头也不抬地朝着一旁站着的几个船员吩咐道。
船上的几人迷惑地看了傅尧尧一眼，也不明白这两人玩的到底是哪一出，好端端地跳什么水。
想不明白，也就干脆直接去里头烧水了。
迅速探了探谢延的脉息，确定人还活着之后，傅尧尧又将他胸腔里的水全部催了出来。
弄完一切，人刚睁开眼睛瞅了她一秒，一倒头，又晕了过去。
这一回，确认人只是晕过去之后，傅尧尧这才朝着船上站岗的船员喊了喊，“大哥，来帮个忙！”
两人在水中挣扎那一番，傅尧尧便耗了不少力气，如今可是没劲再抬着这人去沐浴了。
她将船上的人都打量了一遍，眸光投向起伏的海面，眼底的忧虑渐渐散去。
看着被两个大汉抬着走向船舱的谢延，傅尧尧神情有些复杂，居然真的一个人就跟着她来了。
谢延，我到底该说你傻呢，还是太过自信？
——
“姑娘，那你有什么事，再吩咐我们。”将谢延洗浴穿戴好之后送回房间，两个大汉转身看了看傅尧尧，“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多谢两位大哥！”
傅尧尧朝着两人感激一笑，房间里的门便带两人顺手带上。
乌灵这船极大，房间里的床甚至能睡上两个人。
傅尧尧手中拿着帕子，一点点揉搓着谢延的发丝，脑海中恍惚想起，当年在黑风寨，这人沐浴过后，总要自己帮他擦发的情景。
眼尾不知不觉就含了一丝笑意，沐浴时，她用了船上备的香料，如今整个空气里，全部都弥漫着那香料的气息。
像是夏日里开得最热烈的花，冬日里泡得最暖的茶，一路甜到了人的心里。
睡着后的谢延收敛了所有的锋芒，眉眼之间还覆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像是细雨过后枝头上的硕果，晶莹剔透。
废了好半晌的功夫，傅尧尧这才将谢延的发吹干，待背后传来一片凉意时才骤然发觉，她自己的发，还滴着水。
“你骗我一次，我骗你一次，这回咱俩算是扯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