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秋亦冷,朱雪燃灯葬悲风。夜来把盏思何处,提笔疾书叹郁孤,夜色浓稠,已是四更伊始。寒烟轻柔,拂过这条算不得宽阔的青石板路,若云若雾,衣袂飘飘,于修者的身侧循风而逝,丝毫未曾留恋。这条小路将要行至尽头,眼前可见一片竹林,可观茂林修竹,直欲参天,月映林海,影化足下斑驳点点。花香依旧,这片花海的尽头有一抹荧光正在轻歌曼舞,繁星点点,这条仙路的景致还是像往常一样祥和。步踏仙风之姿,剑者本应潇洒自如,然而心有愁绪,却也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啊!一阵穿堂风吹过,拂散了剑者鬓角的几缕长发,这淡淡的触肤之感,是初秋的恩赐与否?一梦煌宸的脸上流露出一股不悦之感,他总是习惯将情绪写在脸上,数千年来,一直都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沉思片刻,且闻剑者沉声而叹道:“其实本来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深究这件事儿,毕竟同为仙者,彼此之间还是要留些颜面的。要怪就怪那群仗势欺人的仙门禁军,要不是那群欺行霸市的小子,添油加醋的偷偷告黑状,怎会如此。母后也是耳根子软,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善信小人一面之词。若不是那群天杀的家伙有错在先,阿念又怎会想到偷兵符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来对付他们呢!”
剑者语带三分怒意,原来身为仙者亦是未能免俗啊!话甫落,却闻一声佛号入君耳侧,只闻得芸浱酆禅轻声而叹道:“阿弥陀佛,这便是因果,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生恶果,因果循环,自有其缘法,自行其度也!”
这是一串白玉念珠,芸浱酆禅将他挂在左手上,时不时的拨弄几下,剑者长发飘飘,手持念珠,背负长剑,走在这条青石长路上,释剑顶峰之姿,如是而已。一声佛号轻吟,一句因果循环,一梦煌宸心有所悟,不由一叹而诉道:“阿弥陀佛,看来这因果之说当真可谓奥妙无穷啊!还真是佩服的很啊!”
此言祭出,一梦煌宸心中倒是释然不少,万事随缘,不过唯心尔,一念起、一念落,归根结底,不就是一句因果使然吗!心思于此,剑者不禁感叹道:“哎······阿念那几日可真是吃尽了苦头啊!若不是六师弟亲自求情,恐怕这小子连仙籍都留不住啊!为了保住阿念,六师弟心甘情愿前往北境天峰,看守神魔炼狱,这一去就是千载光阴,至今未归,每思于此,这颗心啊!何其痛哉。”
神魔炼狱,可称天下至极之所在,地处北境,漫天冰雪染霜华,且叹寒自胆中升,此处可见万仞天峰,高不见顶,何其壮哉!此地可称极恶之所在,九天仙界在此关押了众多为害万界的妖魔邪染,这些永生不灭的邪染唯有冰封于此,方可心安。此地唯有满目苍白,寒风凄雪与君相伴,世上的寂寞,最后都会魂归于此。南柯散人欲归缈,仙者生于天地间,千载光阴,归于此处,自诩安然矣,倒也自在非常。闻听此言,芸浱酆禅心中自是困惑不已,眼观兄长面露颓靡之态,剑者不知有何可言。无声无妄,片刻的沉默过后,剑者反而试探而问道:“即是如此,为何方才提起道非常之时,会有些陌生之感,难道大哥方才之举,乃是刻意为之,说到底也只是不愿提起这段悲伤的往事么!”
兄弟之间,便是如此,有感伤怀,却也必须畅快直言,此言只为畅怀,不作它用。话甫落,只闻一梦煌宸轻声作答道:“你说的没错,我会选择遗忘,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对不起六师弟而已。当年我没能保下六师弟,更没能力保下阿念,于心有愧,我便选择了遗忘此事。千年光阴,匆匆而过,我以为自己真能忘却此事,而今看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哎······。”
若有思索,眼观天际不知归途,无心忧愁却是更愁,心中的这份自责,绵延千载,愈发的纯粹了!若是时光能够回溯,一梦煌宸又会作何抉择呢!一切尽是未知之数,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闻听此言,只观芸浱酆禅拍了拍剑者的肩头,稍显慰藉,且听剑者轻声而言道:“大哥何须兀自长叹,人不是都没事儿吗!这不就好了!若是有心相见,日后必能会晤,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总还是有机会的嘛。”
兄弟之间,便是相互扶植,一句平常的问候,一个随意的动作,这些都是兄弟之情,知己、知己,何谓知己?如是而已!此言入耳,一梦煌宸的面色倒是恢复了一些,且闻剑者沉声作叹道:“于心不安,于心有愧,此事儿还真是难堪啊!当年是六师弟大义灭亲,亲手将阿念交出来的,本以为一夜长谈会改变些什么,没想到阿念这小子太过固执了!迟迟不肯自首,无奈仙门禁军卫那帮丘八也没闲住,暗地里联络了不少仙家,打算递折子,一举拿下阿念这小子。若不是六师弟提前收到风声,作出反应,此事还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善了呢!若是真被那群家伙递上奏折,想必母后不会为难,我这个九天仙督就要大义灭亲了!这件事儿想想就可怕。”
此言绝非空话,道非常的所作所为,已然触犯了众怒,身为仙门子弟,自当以身作则,一言一行,务必谨慎。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身为仙者亦是如此,若无真正的自我约束,九天仙界有何颜面统帅万界生灵。一梦煌宸身具九天仙督之位,自是法不容情,若是事情真的发展到无可转圜的那一步,剑者也只有狠下心来,大义灭亲了!芸浱酆禅深明此理,身为执法之人,必须法不容情,剑者言语中所流露出的无奈与自责,君亦感同身受,身为兄弟,芸浱酆禅自是不愿见到兄长有此作态,这也太过悲伤了些。心系于此,芸浱酆禅也只能轻声安慰道:“最后是怎么收场的?场面一定十分难看吧!也算难为你了!毕竟这道非常也算继承了你的一点衣钵,这份香火情可不是假的啊!”
所谓好友,大抵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相交,一种是知已。相交易得,知已难求。人之一生,得一知已足矣。三位剑尊互为知己,这份难求的友谊便是孤独落寞之时的与君相伴,喜笑颜开之时的齐声喝彩,平常的很,却又纯粹。正如此刻,兄弟二人漫步清幽,行至竹林之中,共赏一片良辰美景,清风霁月愿为其证,何其快哉啊!竹林清幽,面前的这条青石长路上,可见斑驳竹影,可见落叶回旋,何妨伤秋之哀鸿,不若共赴竹林深处,观竹影,诉情愁,倒也痛快的很啊!风吹残叶,竹之幽香,沁入鼻尖,剑者倒是觉得此心舒畅了许多,这条小路虽说有些晦暗,然而却也独有一番韵味,宁静致远,这颗道心此刻倒是安稳了许多。步踏清幽,一梦煌宸此刻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且闻剑者畅快而谈道:“没错啊!我这个人啊,最重感情了!怎么忍心让我这小师侄留在仙界穿小鞋呢!阿念当初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啊!救他就是害他,此事绝无任何转圜的余地啊!可以说阿念能够流落凡尘,笑傲江湖,独步天下,这一切的一切,追根溯源,都是我的功劳。当年是我亲口替他求情,母后又念在六师弟平日里乖巧懂事,对仙界贡献卓越,又愿意前往这极恶之地吃苦受罪,这才答应了六师弟的请求啊!要知道,只有这么多苛刻的条件同时达成,阿念的一身修为才不会被废掉,这身修为才是仙者立世的根本啊!”
追忆往昔岁月,也曾超脱法理之外,以情度之,多情剑客无情剑,法不容情君有情。这背后的付出,又有几人能够知晓,这付出的情感,又有几人能够感悟。轻声一叹,唯有夙璇自知罢了!目之所及,皆是参天翠竹,闻听君之所言芸浱酆禅不由心生慰藉之情,心有所感,且听剑者畅然而言道:“不难想象,这中间会经历多少波折,你也算是尽力了!如此说来,道非常能够安然的在人界修行至今,也是因为你这个大师伯的照顾喽!”
长吁一口仙气,一梦煌宸此刻倒是落寞了许多,喟然一叹,且闻剑者沉声而言道:“哎······,要不是我一直在仙界阚璇各方仙者,靠着手中掌握的这点儿权利,照看一下南柯一脉。阿念的那些师弟们,可就惨了!师傅不在,师兄不在,这群小子全被我发配出去了!虽然日子过得清贫点儿,但最起码安然,自在啊!”
剑者此言,未曾提及书剑仙君道非常,非是无情之举,只因剑者心中仍有其它挂念。仙门十道,剑道为首,一梦煌宸身为大师兄,自然要肩负这份责任,悉心照看诸位师侄,情理法理,旁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这也算是一梦煌宸心中的一份坚持吧!话甫落,只观芸浱酆禅双手合十,轻声而叹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这个大师伯还真是靠得住啊!即是有此大恩大情,也就不用和他客气什么了!咱们还是谈谈正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