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叶烬一时间,竟没办法分清,这汉子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种话,究竟是不是在暗讽他是给没见过世面的粗鄙田舍郎。总之,在听完之后这汉子的恭维话之后,叶烬不但没有任何的高兴之情,反倒还难受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这些念头,叶烬也就只是在心底想想罢了,并没有打算说出来。毕竟就眼下的情形而言,即便叶烬再怎么没有见识,再怎么不谙世事,那也能看得出来,这名领路的汉子身份不一般。别的不说,但就是这汉子如今的走路姿势,就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只见这汉子,虽然是在走路的途中转过身来对着叶烬行礼的,可这行礼的动作,却丝毫不曾影响到他脚下前行的步伐。长安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这汉子就这么转过身来在路上倒行着,居然步履如飞丝毫不受影响。更令叶烬想要拍案叫绝的是,这人虽然身在闹市,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穿行自如,丝毫没有磕碰到任何一个过路的行人。一直跟在这汉子身后的叶烬眉头微皱,觉得眼前这人的身上仿佛笼罩着层层迷雾,即便其身在眼前他也看不清楚。其实早在这个人刚出现的时候,叶烬就已经对他的身份很感兴趣了。怎么说呢,这想来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一个轻而易举就能阻止守门甲士的缉捕的人。一个随随便便就能将一个身无过所凭证的可疑之人,带进赫赫有名的帝京长安的人,哪怕用脚去想也不会有人会觉得这是一个普通人。即便此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无名小卒,那他背后的存在也一定不同寻常。就在叶烬默默地胡思乱想的时候,那汉子依然极为流畅的转过了身去,继续以前行的姿态为叶烬引路。看着此人的背影,叶烬的眉头依然是皱着的。对于眼前这个人,叶烬心中的态度十分复杂,毕竟是此人的出现解决了他即将要经历的牢狱之灾。这倒不是说叶烬就怕了这些守门的丘八了,以他的实力,即便面对着这十来名全副武装的甲士,他也有把握全身而退。但如此一来,在不知情的旁观路人眼里,他就是一个从义正言辞的甲士的围捕下拼命逃脱的歹人。那他这原本只是莫须有的“细作”身份可就坐实了。届时只消官府发下一道海捕文书布告四方,那他叶烬可真就从虽然没甚名气权势。但好歹自由自在的布衣游侠,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可以说,这个人的出现那是解决了叶烬的燃眉之急。不管是出自这汉子自己的意愿,还是来自他人的授意,总之对于这份恩情,叶烬是认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叶烬就能对此人感到放心。叶烬的师父,当初在给叶烬讲述各种各样的江湖见闻之时,就曾经再三告诫叶烬,人心不可尽信,什么肝胆相照、生死与共,说到底,终究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师父的教诲,叶烬一向都记得很清楚。因此现在的叶烬就这样心怀戒备地跟在这汉子的身后于这街道上穿行着。说句实在话,这长安城百余坊的布局,除了东西二市以外每道坊墙都长得一个样,若没有这汉子的头前引路,那叶烬很可能真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眼下的叶烬倒还真的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看着这明显变得绚丽多彩起来了的街道,听着这响成一片的沿街叫卖声,闻着各种各样的酒食香气,叶烬就是猜也能猜到,这里该是长安两市之一了。至于究竟是东市还是西市嘛。叶烬打量了一下四周那些从他身旁经过的各色胡商,最终将自己的定位放在了西市上。说起来叶烬也是从西边一路往东赶来长安的,他这一路上见过的各种人里自然也是不缺西域胡人的。可是像此刻这样有大量的胡人聚在这华夏汉地之上,与汉地唐人如此和谐地做着买卖有说有笑,这确实是叶烬此前未曾见过的。不知为何,一直在前面为叶烬引路的那汉子虽然没有回头,但却好像是背后生出了眼睛一般看见了叶烬此刻脸上的神情,于是开口道:“眼下这西边战事将起,今时不同往日了,若是在早几年的时候,这西市的胡人只怕比今天的翻上一番还要多呢!”
竟然如此么?!叶烬闻言再一次震惊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四周。恰好这时他的视线,和一名与他迎面走来的色目青年对上了。似乎是感受到了叶烬的目光,这色目青年郎便与他身旁的士子,一同十分友好地冲他点了点头。叶烬也连忙还了一礼。等到这色目青年和他身旁的唐土友人已经走远的时候,叶烬这才想起来,适才见到的那色目青年身上穿着的,似乎乃是大唐的甲。一时之间,叶烬对当今圣上的博大胸襟感到由衷地佩服。无独有偶,那已经与叶烬擦肩而过,并且已经走远了的色目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扭头对身旁的友人道:“我说洛士兄啊,我怎么觉得方才那人非同寻常啊!”
外头的人来到了长安,有两个地方总是要想尽办法跑去瞧上一瞧的。这两个地方,就是长安城的东西二市。在西市与东市,只要每日的中午,那象征着开市的三百声鼓敲响开来,伴随着市内的一声声“开市喽!”
的欢呼,这东西二市就成了欢庆的海洋。不过有一说一,西市与东市真的很是拥挤。这也难怪,在这东西二市当中除了各式各样的商肆店铺以外,见得最多的便是络绎不绝的友人以及担货行走的货郎。这些如水般四处流动的身影,竟生生将市内那原本还算宽敞的主路,给挤得愣是见不到半处落脚的地方。被众人推搡的东倒西歪的皮洛士,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有些凌乱的发型。就在方才,他险些就要往地上趴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