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任状。”
说完了这三个字之后,裴度又看着林炎的那张脸,再多说了几个字:“给你的。”
此时已是深夜,那一轮皎月却还和初升之时那般孤独而清高地悬挂在天空之上,清冷的月光如雨丝般滴向了整个大地。虽然此时已经入夏了,可这夜间的微风还是能够带给人阵阵的寒意。不过这样的寒意对于许多习武之人,尤其是习练外家功法的武人来说,这种程度的风吹拂在身上不但不觉得寒冷,反而还觉得很是畅快。但是偏生就有人在这样一个比较惬意的夜晚里着急上火得辗转反侧。刘元躺在自己的枕席上,听着帐子里那此起彼伏的鼾声,觉得自己的心里头仿佛有无数匹骏马践踏而过。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习武之人气血旺盛,声音本就比寻常人更加洪亮,更何况这片专门为他们这些江湖人士所设置的营地是按照每十人一营帐划分的。一个人的鼾声或许能忍,九个人、十个人的鼾声加在一起那可真的能用“声如雷震”来形容了。刘元觉得,今夜实在是太过煎熬。按理说,刘元已经在这快哉营当中带了这么久了,这种鼾声应当早就听习惯了才是,可刘元今夜就是睡不着。长叹了一口气的刘元缓缓地将身子转过了自己的左手边,看向了位于自己左侧的席子。这席位是冷的,上头空无一人。此地虽然是兵营,但到底没有正式的编制,因此在各个方面都比较随意松散。更何况,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晨练晚练也都是很正常的事,而有些武痴练得来了兴致,那整整一宿都在行气走招也是常有的。可是原本应该在刘元左侧的这席子上酣然大睡的那个人却从来都不会熬夜练功。躺在在自己枕席上刘元咬着牙闭上了眼睛,大约过了有十个弹指的时间之后,他却仿佛下了被针扎到了一样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席子上弹了起来。这只楞头虎,果然还是没想明白啊。站起身来的刘元几乎没有停顿地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睡觉的营帐。几乎是像约好了一样,等刘元的身影一消失在营帐外之后,这帐子里所有睡得鼾声大作的人全都睁开了眼。“我说,那只没脑子的呆虎不会想不开罢?”
一个看面相感觉一团和气的圆脸汉子有些担忧的说道,他本来有一副天生的笑模样,可现在他那张满是喜气的脸上却写满了忧虑。“我说‘乐扑子’你这人也真是多事,那傻子想不开自是他自己命中该有这一劫,却又干着你甚么事了?”
一个谁在最角落里的巨汉很是不耐烦地说道。“就是,他又不是你儿子,你管那闲事作甚?!”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小个子用他那尖利刺耳的声音说道。随后这营帐里便响起了一连串的附和之声。于是乎,这营帐里最开始说话的那个被称作“乐扑子”的人也就打消了也跟着出去的念头。刘元兄弟,这事情可就靠你了。感受着夜间吹来的凉风,因为近来发生的种种琐事而心神烦躁的刘元威威松了一口气,当下便睁大了他那一双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目在明月洒下的银辉中看着路大步大步地走着。就这么一走,倒是真叫他瞧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好安静啊!离自己所在的营帐越来越远的刘元这一路走来,竟然没有看见一个人,往常那些到了深夜都有的那些个站桩的、喂招的、切磋的、争论的今夜竟然一个都未曾见到过。虽然和铲虎客还算聊得来,可刘元却不像铲虎客那样没脑子。甚至可以这样说,因为刘元自小是正经读过几年书的人,所以他的心思要远比很多只晓得舞刀耍枪的莽撞汉子细腻的多。只是转念一想,刘元便大致猜出了今夜为何会如此反常了。这些人无非就是不想看见薛老兄罢了!想到这些人平时说起侠义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可一旦真有事情发生了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嘴脸给恶心到了。真是。刘元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按理说,他早已经不是那种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了,有很多东西应该早就看开了才对。可问题是现在的他竟悲哀地发现,在江湖上走得越久,他便越发地发现这所谓的江湖其实并不总是快意恩仇、逍遥自在的。有的时候,刘元真的很怀念自己当年听师父给自己讲述江湖上的种种传奇之时的那种快乐。不知不觉间,刘元竟然已经走到了大营的正门门口。看着门牌上那大大的“快哉”二字,刘元一时间感慨万千。一下子,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打算宣泄出来。说来也是,刘元好歹也算是正式读过书的人,可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竟还没有留下哪怕一篇诗文来。或许“文采”这种东西,有的时候真的得看缘分。比如现在,刘元赶紧垂下头去,打算将自己脑子里那即将消逝的灵光紧紧抓住。这过这一低头,刘元便看见那大门左侧正窝着一坨东西。“啊呀!”
刘元大吃一惊,还以为有什么宵小之徒想要趁着夜色抹黑来劫营。结果等他摆好架势来定睛一看。“虎。虎兄?”
刘元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在听到了刘元的声音之后,这坨东西微微摇晃了一下,算是对刘元这句话的回应。虽然没有明确答应,但刘元反而觉得眼前这坨东西。现在应该叫这个人。是越看越眼熟。只可惜这人斜靠着的地方正好是门牌之下的阴影处,实在是看不太清楚。于是刘元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再次定睛一看。“嗐!”
刘元一摆手道。“我说老薛,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在这门口瞎晃悠甚么呀你?!”
铲虎客这回终于是转过了身来,勉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元兄弟还没睡呢?”
回应铲虎客这句话的,是刘元的一声尖叫。“啊呀!”
刘元的这一声尖叫宛若利箭一般直插云霄,向着层层云雾的更深处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