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寐笙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也没想到这事儿比预想中的严重这么多，敛了笑。
女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一时没克制住，一掌拍在台面上。
台面震了三震，一旁记录名册的都受到了牵连，墨迹直接糊掉了一面纸，那人当时就想发怒，一瞥是这位，尽管脸色难看得很，还是憋住了声。
厅中多的是迫于女人积威不敢嚼舌的，不过动静之大也终于让女人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人来人往的厅中。
她喘了两口气，吐息粗重，抬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打手，若无其事的撩了撩耳边的发丝，冲着人潮嬉笑一声，打圆场：“哎呀，我与小姐妹聊天一时兴起，没控制住，若有耽搁到你们办事，你们先记在账上，我拿自己的私房钱给你们贴补回来。”
室内静了几息，立马有捧场的，高声道：“哪里的话，整个长乐行都是琴姐的，哪里需要您用私房钱贴补呢。”
先前那嘴角带痣的人牙子也挥着帕子附和：“就是就是，也没碍着我们什么事儿！不需贴补，不需贴补！”
琴姐当即没好气的甩了那牙子一个眼刀，又给了个眼神到记名册的，在桌下比划了几个手势，小声道了句“给你加半月的月钱”，就拉着白寐笙转到了里间。
拴上门，琴姐的脸色再度沉下，她走到梳妆镜前，盯着铜镜，问：“你敢来看看我的脸吗？”
白寐笙毫不犹豫的走上前，在琴姐的背后站定，道：“敢，我既说出口的话，必定会作数。”
“琴姐，我还没告诉你，我的父亲是御医，太医院有名的御医。我师承他的门下，你得信我。”
这声又像是给自己下定心的，又仿若是安抚琴姐的。
琴姐听到白寐笙的出身，眼中终于有了微光，本来灭掉的企盼，悄然的死灰复燃起来。她冲着铜镜点了点头，摸着脸颊，又用指尾轻扫过下颚，骄傲的扬了扬下巴：“那你就好好看着吧。”
琴姐扫掉面上多敷的细粉，极细的粉末簌簌如雪落。
这时，白寐笙最多看到星点无遮盖的红斑。八壹中文網
但等琴姐掬水细细的洗净面皮，白寐笙才知道，活人的脸竟然能变得面目全非。
消瘦的骨型上覆着红肿的皮肉，生生将脸撑大。
除开眼睛，琴姐脸上就没有平整的肌肤，发脓的血肉更让人不敢凑近。
但白寐笙自学医起，就知道自己遇到的病案只会越来越难，这样的病体，做大夫就不会少见，很快就适应了。
这和其他的疮肿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白寐笙又下意识的动了动鼻子，闻到的还是脂粉香，可见可怖的只是表象。
琴姐不知白寐笙的思量，只见她不动，扯着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
琴姐迈着急切的步子，疾步行到白寐笙的身边，抓住白寐笙的手：“我这个样子，你再看看，能不能治。”
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白寐笙是她仅存的希望，但她心底早就做好的最坏的念想。
琴姐吸了吸鼻子，忙抽回了手：“你说治不好也无妨。就算治不好，我用妆面遮着也是一样的，不是谁都与你一样，一眼就看得出我的不同的。”
白寐笙确实有那么一两个瞬间，起了抽身而走的念头。是琴姐这一手梳妆技艺将她折服，更定了心想帮琴姐治脸了。
白寐笙引着琴姐坐下，也拉过椅子坐到了她的身前，终于伸手摸到了琴姐的脸庞。却如所见一般，是坑洼的，虽有脓肿，却没有化脓。
只要没有化脓，就表明了尚有扳回一城的可能。
她的凝重之色缓和了些，细声道：“琴姐，放宽心，你的脸比我想的要好上数倍。等我看了你的脉象，再做定论。”
等琴姐心静了些，白寐笙便号了次脉。
琴姐的脉象有劲，但脉动迟缓。再回顾那些红斑，内蕴浅紫。
种种病症，都有中毒的迹象。
既然归根究底是中毒，她就有谱了。
白寐笙拍着琴姐的手，道：“这些脓肿我能帮你消了。”
这与琴姐无疑是个好消息，她又激动的抓上了白寐笙的手，眉眼笑弯，有盈盈水色，不由的讨问道：“那你快告诉我，如何消肿！”
白寐笙还有话没说，先摁住了她急切到无处安置的手，嘘了一声，又说：“还有，等脓肿消退，这些红斑便也一并消退。”
喜上加喜，琴姐的眉眼眯成了一条线，全然没了之前在外的主人威严，只求着白寐笙要解法。
白寐笙招架不住这份热络，又安抚了一阵，才掏出随身的针灸包，火灼后落针在琴姐的印堂穴稍上一厘。血珠子顺着银针外冒，不多时，就流成了一道极细的血线。
看着血线潺潺下流，琴姐忍着痛，咬着牙憋了两口气，神色怪异的睨了白寐笙一眼，忍不住问：“光是这样放血，就能治我的脸？”
白寐笙轻按她的唇瓣，合上她的嘴：“莫张口，你中毒了，放污血是必要的。这也只是第一步，还要放两回血。”
听到又要放血，琴姐的面色愈渐扭曲，可她到底是最在意她的脸，倒是强撑下来了。
贴着三处穴位放了三针血，白寐笙才落针到了正穴位，针灸了半个时辰。
白寐笙的手微酸，她收了阵，立马活络起了手指。
琴姐倚着圆桌靠了一会儿，侧头赞许的看着她，快活道：“你这针扎得我确实舒坦，这下我算是能信你师承御医了。”
白寐笙扭了扭脖子，得了夸赞，也放开了心性：“原来琴姐才信啊，就不怕我刚才将你扎出好歹来？”
琴姐煞有介事的给了她一个威胁的眼神，抱有期许的坐回梳妆台。看着镜子中好似缩水了半个指甲盖的脸庞，和小了一圈的红斑，高兴的差点捧着铜镜来找白寐笙。
她万分惊喜的指着镜中人，一拍手：“真的变了！想不到你这一手，不光是架势阵仗极好，效果也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