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将设计稿递过去的时候还有些小心翼翼的紧张。郑鲤算是细心的人，注意到了她有些不自在的脸色，但是脸色不变头也不抬得伸手接过苏青手上的纸片。
那纸片一看就被手拿过很长时间，不是平平展展的样子，上面的内容让他有些不大不小的惊讶，纸上的颜料晕染过了线条。
“手绘的？”
“嗯。”虽然郑鲤低着头根本看不到苏青，但是苏青不自觉得点点头，一派乖巧的样子。
但是她的作业可是完全算不上乖巧，好像拿捏着一股气势要跟我反着来一样，郑鲤笑笑，她做的东西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但是他不讨厌这种感觉。
“基本功不错。”他用手指点点桌上的纸。
“谢谢。”苏青松气。
一般设计师软件绘图熟练是基本要求，而手绘水平总得来说参差不齐，苏青刚好相反，她太习惯手上的笔划过纸张的感觉了，用进费退所以软件绘图能力相当不过关。
“不是夸奖，下次直接发电子的。”郑鲤摇头。“你这样一张张画的哪里还有效率。”
那么这次就先这样的意思呗，苏青敏锐得察觉到郑鲤话里的潜台词，哪里还顾得上继续深究老板的苛刻，能在关键时刻放你一马的老板都是好老板。
苏青看看郑鲤没别的意思就准备开溜，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了回来。
“没完呢。”郑鲤话都没说完，看苏青动不动就想跑的样子无奈叹气。“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是看到我就急着跑？”
“你说的不对，就因为我们太熟了，我才敢想走就走。”换了别的老板她还真不一定敢。
“有骨气。”郑鲤笑着将设计稿递给苏青。“连你的作品也是一样。”
苏青抬头，眼睛里满是不认同，被说就被说了吧，连着你的作品一起说也太埋汰人好吗，就算不怎么样但是每张设计图都是她苏青的亲生宝贝，自己嫌弃可以但是被别人嫌弃丑她情感上就不能接受。
“也不是夸奖？”苏青知道这么追问就是自己在找事了。
“这次是夸奖。”郑鲤回答。“就是从这画稿里看出你不打算做人了。”
这是夸奖？
苏青思考了几秒郑老板是不是在变着法得骂她。
思考过后还是将这种精神分裂式的夸奖方式归因为郑老板的自身性格原因，由此可以推论，郑老板会这么夸奖人很可能因为他本人不打算正经做人了。
看在对方好歹给自己发钱的份上，苏青没把自己的结论说出来。
“从我让你设计的参赛服装设计稿看出，你已经打算彻底放弃形制了？”郑鲤的声音和以往不太一样，是温和而且懒散的，少了一些公事公办的味道，好像这里是个聊天的咖啡厅而不是工作的办公室。
“我看了你给我的所有参考图片，看得越多越觉得其实大道至简，只要保留下来的元素足以让人们辨识出这是我们的东西就足够了。”苏青拿起自己的设计稿端详了几秒。“你看那些图片上的人，当他们还在活生生得站在这片土地上时候，他们也不会想到身上的衣服传到后世就成了某种必须被遵守的形制。”
“在形制之上，人们更想要穿在身上的是看不见的东西。”
“勉强就算这样吧，我们是要赚钱的公司啊，这个设计恐怕进不了这个比赛。”郑鲤开始泼冷水。“要是进不了比赛，公司得不到宣传，没有好的营销形象，就没有销量，然后就赚不到钱了，哲学少女。”
说到底还是钱比较重要嘛老板。
呵，男人。
“爱莫能助，全靠老板。”苏青本着赚了算她一份，赔了全是老板问题这个思想，非常恭敬得，向着安稳坐在柔软办公椅上的郑鲤，深深一鞠躬。八壹中文網
郑鲤心里顿时就不好了，感觉自己就像端端摆放着的黑白相片，苏青则是某个毫无诚意，前来祭拜的人。
“你特么可以出去了。”郑鲤毫不留情地将苏青赶了出去。
郑老板可真是太情绪化了，被扔回冰冷现实的苏青用食指指节蹭了蹭脸。
何均之到的时候整个公司就郑鲤一个人还在，大大咧咧走进去一屁股坐在郑鲤前面的办公桌上。
“你新公司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好找啊。”何均之感慨。
“走开走开，坐着设计稿了。”郑鲤用报纸卷成筒将何均之打走。
何均之离开了郑鲤的身边，一转头就看到了办公室里非常显眼的东西。
“这个真不错，好看。”何均之一激动就凑到那衣服跟前脸贴脸得观察。“真的，我从来不遮掩的，这套汉服从气质上来说就比你以前所有的汉服都要强，真的好看。”
“你的语言水平退回到小学了吗？”郑鲤一看何均之距离自己的设计成品太近，又拿着纸卷筒把何均之往另一边赶。
“这花该不是你妈绣的吧，下血本了啊，你为这次比赛可是够拼的。”何均之可是知道郑鲤念叨了很久的一个什么比赛。
“可能用不到了。”郑鲤也有些犹豫。
他当然没有傻到将这次比赛的设计稿工作交给苏青一个刚要毕业的人，他虽然将这个工作分别交给几个员工，但心里从来都只打算亲自来进行这项工作，这是他的机会，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别人来替代，准备了太久，最终按照自己设计的这套成衣已经摆到了他的面前，可是他开始犹豫了。
是选择自己的，还是选择苏青的。
自己的，经过无数次修改重绘，放在面前这极尽重工巧技，最终完成的成衣，连何均之那个木头都看得出的优秀。
还是苏青的，那张手绘稿，现在摆在他的办公桌上，刚刚被何均之坐过，显得越发皱皱巴巴。
他一定是挺喜欢苏青，所谓爱屋及乌，他才会觉得也许她说的那些话有道理。
“卧槽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不打算用这个参赛了你的脑袋是有什么问题？”何均之一听惊讶得维持不了自己的表情。“想想那些月亮不睡你不睡的晚上，哥我有时候还陪着你熬夜，想想你死去过无数版的亲女儿们，这都定下来的事情了还搞什么幺蛾子，又有了什么新的灵感了带艺术家？”
“新的灵感刚被你坐了上去。”郑鲤指了指办公桌。
何均之看稀罕一样把那张皱巴设计稿拿到手上看，看完之后就把稿子往桌上随手一拍。“是我出了问题还是你有问题，这能比？”
“别随便动设计稿。”
“这是设计稿？我还以为这是做设计稿提前画的草稿，破破烂烂什么玩意。”何均之眯着眼睛一脸不屑。“我就不记得你画过这种玩意，不是怎么一想这东西好像真就不是你设计的？”
郑鲤一时语塞，他还是比较习惯应付二傻子何均之，而不是这种傻着傻着就突然有了迷之第六感的真相帝何均之。
“请告诉我你们起码亲了个嘴，否则这样不值真不值。”郑鲤根本没说话，可是何均之却认定了设计稿就是苏青的。
“我说值那就值。”郑鲤别开头。“你不懂别瞎参合。”
“你已经开始无理取闹知道吗。”何均之叹气。“我不拦着你了，你爱用江山换美人也是你的事，可是你稍微应该确定一下你的江山确实能换到美人吧，我怕你用尽心血给别人做嫁衣，你知道比赛时候设计师的名字是要写她的名字吧。”
“比起我走向她，我更希望她自己走向我。她会觉得啊郑老板真好然后靠近，不然我情愿就这么着了。”
何均之彻底对郑鲤绝望。“你觉得你有没有可能喜欢我然后为我奉献一下下，我不为房不为车，主要欣赏你这种舍己为人的态度。”
话音刚落迎来了郑鲤劈头盖脸打过来的纸卷筒。
苏青今天来公司有点晚，仗着自己与老板关系硬彻底抱牢了这条大腿之后，学校事务一繁忙就没少请假。
“你这柄图画的够特别啊。”苏青对隔壁正在电脑绘图的小姐姐客套一句然后麻利坐下打开电脑。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自己坐错工位了怎么回事?还是自己进门方式有什么不对？
隔壁那位亲正在画着的不是她的那张设计稿？虽然变动了一些，但是亲手绘制的她还是一眼就感受到了画面的熟悉。
“你觉得怎么样？”苏青错愕得看着身后的郑鲤，好像就一直等着她出现。
“你打算用我的设计稿？”一时间苏青明白了郑鲤的意思，这是找了个人把她的手绘草稿给重绘了。
“希望你的理念是正确的。”郑鲤眼睛很专注得盯着电脑屏幕。
“果然从别人那里看到自己的作品就有种诡异的丑。”苏青顺着郑鲤的目光看到自己的作品莫名有种突然被人欣赏重视的羞涩感。
“你的意思是我改的丑？”郑鲤心想几天不见你都学会拐弯抹角得骂人了，连老板都敢数落将来岂不是要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