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精神病院的大院里停下。
封景琛熄了火，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找封兰皙找了好几年，对方的身份从姑姑变成了母亲，现在马上就要见到她了，心里居然有些发慌。
陆拾染摁住他的手，小声说：“下去吧。”
封景琛拿起一边的帽子，扣在头上，快速扯开了安全带。
“这个拿着。”陆拾染拿起新买的小熊玩偶，追上他，递到他的手中。
封景琛拎着小熊软软的脚，慢慢走向了私家侦探。他站的那个窗口，就属于封兰皙的房间。
侦探见他过来，侧过身，让出窗口的位置。
门是锁着的，封景琛从门前走过，停在了窗边，慢慢抬头看向窗子里。
封兰皙穿着蓝色的条纹病服，正站在墙边，用蜡笔在墙上画画。她的头发很短，剪得乱七八糟的，堆在头顶。脸上已经看不到半点当年的漂亮，皮肤枯黄，眼睛深凹陷。
这距离陆拾染看到她，只是短短半年多，可她就像老了十多岁，成了一名老妪了。
“封总，刚刚办完了全部的手续。这间病房就由封女士单独使用，所有的物品都按您的吩咐换成新的了。医院方面，也有专门的医生和护士负责，身份也绝对保密，化名张芊，保证不会走漏半点风声。”侦探小声说道。
“谢了，费用我今天会给你结清。”封景琛点了点头。
“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侦探赶紧说道，向陆拾染笑了笑，大步离开。
陆拾染看看封景琛，又看封兰皙，不知道应该怎么叫才好。若是叫妈，封景琛还没开口呢。若是叫伯母，又太不对劲了。
封兰皙突然转过了头，看向二人。面无表情，眼神冷漠疏离。
“这个，给你。”陆拾染把封景琛的手抬起来，摇了摇。
封兰皙的视线投向那只小熊，眼神柔了柔，放下蜡笔，慢慢地走了过来。
“送给你。”陆拾染把小熊往她手里递。
她接过去，举到眼前看了半天，像抱孩子一样抱在怀中，然后开始解衣扣，扯内衣。
封景琛连忙转开了头，眉头深锁。
“她在给孩子喂奶。”陆拾染一看就懂了，封兰皙把小熊的脑袋摁在了心口上，神情柔和极了。
“她还是不说话吗？”陆拾染皱了皱眉，轻声问。
“嘘……”封兰皙竖起一根手指，朝她做了个手势，走回病床边坐下，继续把小熊往怀里摁，还哼起了一首银国传统哄小孩子睡觉的歌。
“她知道你。”陆拾染轻轻地说道。
封景琛转过脸，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她削瘦的身体轻轻摇晃，手指在小熊的身上抚摸拍打。
“欢迎二位。”医生快步过来了，向二人伸出了手。
陆拾染看了看封景琛，见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封兰皙身上，赶紧和医生握了握手。
“医生，您好，我们受张女士朋友的委托，过来看看她。”
“哦，她没有家属吗？她的病情比较特殊，我看了一晚上她的病历，她的精神病史时间挺长，是受过刺激，加上药物所致，而且反复发病，都没有得到系统的治疗。鉴于这种情况，治愈的可能性不大，希望她的家庭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推了推眼镜，小声说道。
封景琛的拳头握了握。
陆拾染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那最好的情况是什么？”
“保证现在这样安静的状态，不狂躁，不伤人。”医生扭头看向窗内，严肃地说道。
“封景琛。”陆拾染轻轻摇了摇他，小声问：“要不要转去国外？”
“就在这里吧，她留在这里一定有她的理由。”封景琛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
他一定要把那个男人找出来，弄清楚封兰皙发疯的原因。弄清楚，为什么他母爱父爱缺失的原因。
“封景琛，你看这里。”陆拾染指墙上，轻声说：“她画的不是你。”
封景琛定睛看，墙上画的是大海，海鸥在空中飞翔，小船在水里飘荡。船上站一男一女，正拥抱在一起。
“能不能打开门，让我们进去看看？”陆拾染忍不住让医生打开门，她想进去看看副。
“这个有点危险。她昨晚来就咬伤了好几位护士，你们来之前的两个小时才镇定下来。然后就站在那里画画，不吃不喝。”医生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要求。
“拍下来。”陆拾染把手机伸去拍墙上的画，尽量去拍那只小船。
相机咔嚓响了几声，封兰皙抬起头来了，盯着她看了会儿，抱着小熊起身，慢慢朝她走了过来。
陆拾染的手慢慢往回收，有点紧张地看着她。就在这时，她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抓向陆拾染的手腕。
栏杆间距有点窄，她收回手机的时候横着了，手机被卡在了栏杆对面。眼看就要被她给抓住了，封景琛飞快地把手伸了进去，挡到了陆拾染的手前。
封兰皙抓住了他的手，低头就咬。
她咬人可是玩命地咬，脑袋用力摆着，牙齿毫不留情地咬紧他的食指，喉咙里还发出咕咕的声音。
“快开门，拿镇定剂。”医生吓了一大跳，赶紧让护士开门，带人冲了进去。
打了镇定剂，封兰皙终于安静下来，松开了封景琛的手指。
封景琛推开了要给他包扎的护士，大步走进病房，抱着沉睡过去的封兰皙，轻轻地放到了病床上。
她非常瘦，形销骨立，颧骨高高耸起，只有眼睛还依稀能看出当年的美丽。
她的病号服下摆不小心掀了起来，裤子在刚刚的挣动中蹭低了一些，露出了肚子上陈年的疤痕。这是剖腹产留下的永恒记忆。
还有一些其他的伤，都缝过针，可能是那年车祸留下的。她就是从那次车祸开始顶替这个女人的身份的，过了这么多年了，那个女人早就化成了尘土，她还在尘世间独自受尽煎熬。
封景琛给她把衣服拉好，退了两步，静静地看着她。
“先把手处理一下。”陆拾染拿着酒精过来，给他擦去血迹，贴上创口贴。
“我没事。”封景琛转头看墙上的画。
她的画充满了奇幻的意境，色彩斑斓，冲击力极强。
“她画得真好，是画家吧？”医生感叹道：“做艺术的人，可能把自己陷进了想像空间里出不来，这说不定就是她发病的原因。”
陆拾染凑近看，船上的男子长着一对角，还有一双淡米色的翅膀，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个形象，像是画的魔王，她是不是想想表达她爱上了不应该爱的男人，被欲的海洋吞噬……”
她举起手机，又连拍了几张。这些说不定都是线索，可以帮助她们找到那个男人。
“走吧。”封景琛退了几步，拉住了她的手。
陆拾染跟着他出来，看着医生把门锁好，忍不住一阵悲哀，如果治不好，剩下的时间都要被锁在这小小的房子里了吗？
人这一辈子，短如流光，一逝而过，就这样结局，未免太凄凉。
……
离开医院，陆拾染直接回了工厂。明天她们要第一次试生产新材料，所以今天得把准备工作做好。
封景琛的酒店还在拍戏，因为剧组的原因，酒店里里外外全是人，年轻姑娘啥也不干了，就围在那里尖叫，后不得不出动警察维持秩序。
那么吵的地方，陆拾染就不去凑热闹了，小鲜肉再鲜美，她也吃不上。
“陆总，听说有签名照。”工厂的小出纳兴奋地跑过来，拱着双手找她要小鲜肉的签名照。
“拿去。”她从包里拿了一张出来，递给小秘书。
“啊，太好了太好了。”小秘书捧着照片，一蹦三尺高，立刻跑出去向大家炫耀。
许妍琳也来了，她吊了一天水，气色恢复了一些。本来让她休息的，但她坚持要来。尹东来已经化身爱妻狂魔了，水送到她嘴边，上卫生间也陪着过去。
“东来，你悠着点，上班呢。”陆拾染瞪了他一眼。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水杯放到了桌上，“琳琳头还有点晕……”
“哎哟，琳琳……”刘洋走进来，呵呵地笑。
“都过来，明天要第一次试生产新材料，所有人都签好保密协议。公是公，私是私，谁走漏半风声，那别怪我不客气。”陆拾染把保密协议递到每一个参加明天试产生的人的手里。
“签。”刘洋抓起了笔，爽快地签下了大名，感叹地说道：“想不到我退休了，还能做点东西出来，等这东西大受欢迎之后，我也能四处炫耀炫耀。”
众人都签好了，陆拾染把协议收起来，抿唇一笑，打开了投影仪，给大家看做出的效果图。
“天啦，真漂亮。”许妍琳双眼发亮，兴奋地说道。
“这是第一批，它的色泽度还不是很稳定，所以要生产一些进行试用，再慢慢改进。我会把仓库的最后一排改成样板间，那里要派人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陆拾染环顾众人，轻声说：“通过光照，空气温度的变化，采集数据，争取我和徐博士去参加新材料交流会的时候，一举成功。”
“一定会成功。”大家摩拳擦掌，激动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