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娘的一日恩宠，引起轩然大波。例如，倩娘的衣衫突然脱线，露出亵衣亵裤，按照虎头部落祖训，被罚禁闭两日，不可进食。再例如，倩娘对芝麻过敏，从来不敢沾染芝麻馅汤圆，却在早膳时分吃了一碗混杂少量芝麻的乌鸦炸酱面。三千颇为头痛，明知与其余八位夫人有关，抓不到把柄。她思来想去，唯有在宫规上动脑筋。“侍寝规则改为由孔甲酋长挑选绿头牌子。这绿油油的木牌，瞧着不大吉利。蝶幸或者羊幸就挺有意思的，至少将孔甲酋长的意愿撇得干净。”
白莲城主染玉掐了隐身诀，站在三千身后，双臂环抱，舒展着清晨尚未苏醒过来的慵懒风情。换作别的少女，早就怦然心动，尔后低头偷笑。然而，三千是个不解风情的玩意儿。她竟然认真思考蝶幸或者羊幸的可行性。孔甲酋长为了祸水预言而耿耿于怀数十年，翻看绿头牌子也会遵从一碗水端平的原则，那就形同虚设。“羊幸如何？”
三千问道，眉头微蹙，语调平淡。“一辆马车，四头羊拉着，闻了骚味，还吃得下春宵吗？”
染玉温柔一笑。小山眉舒展着芳心，桃花眼荡漾起春情，血泪痣凝结相思，尤其一朵暗紫地狱蝴蝶花，匍匐在瘦削肩膀上，张扬又落寞。“羊骚味确实有伤风雅。”
三千浅笑道。染玉听后，抚了抚额头。接着，他不经意间抬起指尖，想戳一戳三千的脸蛋，却及时缩回，十分尴尬地咳嗽了几声。“那就蝶幸吧。”
三千大大方方地笑道。于是，昭阳殿外，小怜、清姬、琰姬、英姬、萍娘、巧娘、萱娘、岚娘、倩娘，一字排开，间隔十尺，妆容淡雅，皆熏了香。小怜熏的是龙涎香，市面上价值不菲。香味清灵而温雅，结合麝香、木香、苔香等多种香气，微带土壤气息，具有持久底韵。清姬、琰姬、英姬，像是约定一般，熏的是苏合香。苏合香，乃佛灵所认可的香中上品。萍娘、巧娘、萱娘、岚娘，奴隶出身，本不识香。以为蝴蝶偏爱花香，便各自磨了茉莉、银桂、栀子、水仙的花粉，一日沐浴三次，渗透入体香。至于倩娘，戴了一朵荼蘼通草绒花，含上一颗薄荷叶混着花蜜制成的香丸。三千委托齐光，花重金购得一只玫瑰水绡眼蝶。她特意在玫瑰水绡眼蝶外拈起反结界，可以掌握灵力的流动。“三千尚宫，有一事我需要提前禀报，我的阿爹是凡人，阿娘是蝴蝶妖，但是我从未招引蝴蝶。”
倩娘盈盈一礼，轻声道，略显怯弱。蝴蝶妖和花妖盛产美人，难怪倩娘的容貌如此绝色。语罢，萍娘、巧娘、萱娘、岚娘齐齐反对。清姬、琰姬、英姬刻意包容倩娘，试图制造一场争执。唯独小怜，冷眼旁观。“这个倩娘不简单，让她退出吧。”
染玉掐了隐身诀的同时，又掐了传语诀，附在三千的耳畔，呼出暧昧气息，外加桑落酒香。三千也正有此意，不喜倩娘这般矫揉造作。可是，她暗自同染玉较劲，偏偏坚持倩娘留下。争执演变成争吵，惊动了悄悄看热闹的宫女。三千顿时生出恼意，随意拈起万箭穿心之金系法术，召唤出袖春箭，刺中清姬、琰姬、英姬、萍娘、巧娘、萱娘、岚娘的发髻。“发髻乱的，一个月内，不必伺候孔甲酋长。”
三千冷声道。然后，她挥挥手，示意嬷嬷将七位夫人全部带走。而玫瑰水绡眼蝶在小怜和倩娘之间选择即可，恰巧都是大美人，一个妩媚妖冶，一个清纯可人。最后，玫瑰水绡眼蝶选择了小怜。怜夫人连续承宠十日，赏赐延年殿。清姬、琰姬、英姬、萍娘、巧娘、萱娘、岚娘终于维持表面上的安静。而倩娘一直安分，为人和善，既不像清姬、琰姬、英姬那般仗着才华而孤高自傲，也不似萍娘、巧娘、萱娘、岚娘这样一朝得势就趾高气扬。一个月后，三千松口，继续采取蝶幸。清姬承宠三日，琰姬和英姬分别承宠一日。本来相安无事，萍娘、巧娘、萱娘、岚娘开始研究熏香，不再趁着三千出宫就搞出偶遇的戏码。半年之后，依旧是清姬、琰姬、英姬轮流承宠。倩娘被萍娘、巧娘、萱娘、岚娘强行推出，告知三千，清姬、琰姬、英姬的熏香必定存在问题。“倩夫人，你觉得她们熏的是迷迭香吗？”
三千轻笑道。倩娘咬了咬唇瓣，绞着双手，不敢抬头。她的蝴蝶妖阿娘是个疯子，她的凡人阿爹是个赌徒，凡人阿爹将她和蝴蝶妖阿娘卖到长鱼岛，受尽苦难。她亲眼瞧着，蝴蝶妖阿娘为了一碗白粥，如何惨死在勇士身下。因此，她当真不在意是否承宠，吃饱喝足穿暖，此生无忧足矣。当然，为了这个卑微的愿望，她将不惜代价。“萍娘、巧娘、萱娘、岚娘长舌，撤去蝶幸三月，以示警告。这三个月的恩宠，就由你和怜夫人平分。”
三千冷声道。可惜，妙璞巫师当晚诊断出，孔甲酋长近期身子有恙。经过彻查，以及清姬的指正，琰姬和英姬熏的苏合香里混杂了迷迭香，致使孔甲酋长欢爱过度而不自知。孔甲酋长大怒，将清姬、琰姬、英姬驱逐出大安宫，贬为奴隶，分发给上次直谏的老勇士。这些民女，在座头部落格外抢手，泡在蜜罐，娇养长大。老勇士相信孔甲酋长不被美色迷惑后，暂且搁置忧患意识，积极上书，建议孔甲酋长尽快确立元妃名额，诞下尊贵的嫡长子。孔甲酋长没有回应，只是赏赐清夫人椒风殿。三千认为蝶幸有效，除了怜夫人、清夫人每月获得三日承宠之外，萍娘、巧娘、萱娘、岚娘、倩娘需要争取剩余四日恩宠。“三千姑娘，要不要打赌，萍娘、巧娘、萱娘、岚娘平分剩余四日。”
染玉百无聊赖，托着下巴，拈起樱桃山楂，砸吧砸吧个不停，故意打扰三千的休憩。这后宫，女人扎堆，就是麻烦。觊觎孔甲酋长的宠爱，妒忌怜夫人和清夫人，姐妹之间还可以争风吃醋。琢磨透了她三千的固执本性后，从妙璞巫师那里下手。可是，妙璞巫师当她们是祸水，避之不及。“倩娘是最有心机的。”
三千揉了揉额角，叹道。“你输了，孤替你推拿。孤赢了，给孤包一日三餐。”
染玉笑容清浅，收敛了那股温柔劲头，瞅起来顺眼许多。不知为何，她回忆起吟诵《关雎》的云阙。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一言为定。”
三千不禁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