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关雎殿,仿照凡界的蒹葭殿所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关雎殿,是阎罗王玉清向上讨要经费、向下克扣工钱而攒起的彩礼,不仅送给孟婆作为新婚礼物,还要照顾一大帮鲛人族。正殿,没有设卧房,布置成宽敞明亮的厅堂。清蒸鳜鱼、酱烧骨架、水煮牛肉、油焖大虾、干煸黄鳝、红烧甲鱼、粉丝扇贝、小葱豆腐、蒜蓉菠菜、素炒四宝、红枣花胶乌鸡汤,十菜一汤,丰盛过年夜饭,皆是孟婆亲自张罗的。玉清不得不感慨,三千和云阙的待遇比他这个夫君好上百倍千倍。要闹离家出走么?哦不,存的私房钱都上交了。“阿千,多吃点油焖大虾和粉丝扇贝,今天收工晚,在凡界没买到海鲜,这些大虾和扇贝,是特意下了洞庭湖捞的。”
孟婆给三千夹了一碗的荤菜,直接忽视了旁边那个啃着白饭满脸怨妇状的玉清。“孟姨,我想吃叫花鸡配新鲜河草。”
云阙笑道。“行,明日就给云阙做。”
孟婆笑靥如花。“孟姨,这是今年的饭钱,挣得不多,敬请笑纳。”
三千从荷包里掏出三颗金元宝,掐了放大诀,递给孟婆。这三颗金元宝,是同九乐、阿玄组队执行丁级任务所分得。“阿千,留着攒嫁妆,你孟姨这里最不差的就是钱。”
孟婆笑道。三千瞧见玉清盯着金元宝两眼放光,转而交给玉清。玉清顶着孟婆那杀猪刀般的凛冽眼色,立即收下金元宝,然后宣告自己离家出走。哼,这个婆娘,婚前活色生香,婚后河东狮吼。“云阙,准备好三十个搓衣板,等着阎罗王回来跪。”
孟婆慢条斯理地剥着油焖大虾,心情丝毫不受影响,唯有嘴角冷笑连连。晚膳后,三千前往大愿殿,聆听地藏菩萨诵经。那《地藏十轮经》、《地藏本愿经》,三千坐姿端正,格外认真。而云阙一会儿看三千,一会儿看地藏菩萨,打打哈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地藏菩萨,弟子有疑惑。”
三千双手合十,向地藏菩萨行了佛礼,葡萄眼儿愈发澄澈,态度格外虔诚。“三千施主所问何事?”
地藏菩萨问道。“天地六界,为龙界、仙界、冥界、魔界、妖界、凡界,不分高低贵贱,各司其职,相互制衡。可是,凡界明显处于弱势底端,又最容易被邪灵蛊惑。那么,凡界存在的意义呢?”
三千问道。“存在即合理。”
地藏菩萨道。“邪灵存在也是合理么。”
云阙反驳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三千施主认为,凡界最容易被邪灵蛊惑,那是因为三千施主在渴望灵力,那也是一种邪念。驱逐邪灵者最终成为邪灵。”
地藏菩萨笑道,眸光慈悲。“你们佛灵都不爱说人话,听着犯困。”
云阙吐槽道。“赤子之心,六界难得。云阙施主若是愿意留在冥界一万年,跟着老衲度化魂魄,或许能够避过劫难,修成正果。”
地藏菩萨道。“多谢地藏菩萨好意。让我吃斋念佛,还不许同恶鬼打架,实在忒难。反正我皮糙肉厚,也不怕什么劫难。”
云阙摇摇头,笑嘻嘻。接下来,云阙和三千服刑十年,都不见玉清归来。十八层地狱,拔舌、剪刀、铁树、车崩、蒸笼、铜柱、刀山、冰山、油锅、牛坑、石压、舂臼、血池、枉死、磔刑、火山、石磨、刀锯。云阙怕拔舌,怕剪刀。那舌头,是要用铁钳夹住,拉长慢拽,然后拔掉。当初,尝试一次,云阙将隔夜酸水都吐出来,整天对着叫花鸡配新鲜河草唉声叹气。那剪刀,剪断的是十根手指,接上之后都隐隐发疼。云阙见三千老老实实地被拔舌、被剪刀,心疼不已。他偶尔咬牙切齿,也陪三千一起煎熬。但是,三千建议,云阙可以代她承受冰山和火山。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云阙恰巧乐意接受。铁树血腥,要剥皮。车崩变态,要分尸。四层地狱轮番下来,三千和云阙躺在彼岸花上,稍作休息。等着他们的,还有十四层地狱。“云阙,待服刑完毕,我们回家。”
三千笑道,梨涡旋转。“家?家在青丘弱水么?”
云阙问道。“对,家在青丘弱水。弱水河畔,有棵怪树,结着月白色果实,云阙很喜欢。而且,弱水底下,有姑姑。姑姑是河蚌妖,大家唤作珠女。姑姑死宅,爱窝在家里读话本子。我们回家之前,还要给姑姑多带点瓜子。她说,读话本子没有瓜子,万一被矫情做作女主气得吃不下饭呢。”
三千轻声道,葡萄眼儿清澈明亮,倒映出弱水的光影。“三千的家就是云阙的家。”
云阙笑道,小山眉舒展,桃花眼纯净,尤其一点妖娆泪痣,盛开出六瓣朱红桃花,又氤氲起朦胧雾气。嗷嗷,三千差点就被云阙魅惑住。三千垂下脑袋,捂着羞红脸蛋,不得不哀叹,她真是一条色色的小金鱼,连灵宠都不放过。蒸笼窒息,铜柱烫皮,刀山更是皮开肉绽。冰山苦寒,油锅沸腾,牛坑更是臭气熏天。“三千,我们加油,只剩下八层地狱了。”
云阙想勾一勾三千的手指头,又唯恐三千冒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哎,三千明明是妖,怎么如此规规矩矩。云阙都偷偷看过玉清和孟婆的活春宫了。那彼岸花地抱着滚的画面,云阙顿时小心脏扑通扑通跳,耳根子火辣辣的。石压、舂臼、血池、枉死,也是相当恐怖。云阙特别纳闷,设计十八层地狱者,心肠多歹毒。磔刑,如同凡界的凌迟处死。据说,若是生前为刽子手,凌迟过忠孝之人,死后便要进入磔刑地狱。火山地狱,对于云阙来说,最是轻松。正所谓,百炼成钢。云阙修习金系法术,本就亲近火焰。别的魂魄,瞧见云阙爬到火山顶峰,悠然自得地啃着三千亲手烧的叫花鸡,岂不羡慕嫉妒恨。石磨和刀锯,云阙也不欢喜。石磨要磨成肉酱,刀锯要从裤裆锯开。云阙哭天嚎地,三千眼泪簌簌,却无法求饶,求饶也不会有任何生灵回应,因为这是赎罪。三百年,明明弹指一挥间,这次却异常漫长。出了冥界,三千笑道:“云阙,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