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絮善于宫心计,来到千府不过短短一日,居然就已经差不多和府内大部分人都打好了交道,上至老夫人,下至洒扫丫头,没有几个人对她不是赞不绝口的。
大部分风评都是说她没有小姐架子,待人谦和有礼,是一个好主子,只可惜身份上比其他的嫡小姐要差了那么一点儿,变更让众人怜惜起她的身份来。
甚至小厨房的婆子也往往为了给这个可怜的表小姐补补身子费尽心思。
那盛絮看着便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在自己家里过得太苦,被生活逼得实在走投无路了,这才来投奔千老夫人。
不然哪家小姐愿意腆下脸孤身一人来求庇护?一定是在家里受了极大的委屈的。
下人们为她愤愤不平,平日里待她便越发的和善,时不时会有一些丫头送来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同她逗趣儿。
盛絮也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更何况月银原本就并不富裕,出门采买也不过都是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是以当那些丫鬟送来那些东西的时候,她无不惊奇,就连平日里捧着的书卷也已经早早放下了,看着堆满了一桌子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玩心大起。
一会儿摆弄摆弄这个,一会儿摆弄摆弄那个,还是贴身婢女来催,这才想起来还要和老夫人请安。
虽然这些小玩意儿值不了几个钱,但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不管数目再小,每一笔钱都是需要精打细算的,绝对不可以在这些东西上面消耗。
时候尚早,盛絮梳洗完毕之后犯了难,她从盛府带来的衣服并不很多,眼下不知道该选哪一件好了。
一是为了轻装简行,二是她深知以老夫人的脾性一定会给她制作新衣,带多了反而累赘。
她带来的衣服大多都是素雅的花样,只有鲜少一两件颜色略嫩的桃红色衣,还是那年花灯节的时候夫人替她置办的。
为什么她也能得到这样的一身衣服?
那时候是所有人都得了的,就连下人都得了制新衣的赏钱,她才得了一件桃红色的成衣。
其实她也并不是一定喜欢素雅的料子,只不过是以她的身份也只能分到这些看起来体面的衣料。
一来二去的时间长了,由一开始的心底隐隐有些羡慕的情绪慢慢消失,她便也觉得那些鲜艳的色彩俗不可耐,更加喜爱这类典雅的布样。
不过老夫人心疼她,在她刚来千府的时候就已经叫来了裁缝娘子,让她马上赶制几件新衣出来,想来过几日就可以穿上新衣,也可以好好的装点一下自己了。
本来老夫人的私心是想给她选一些鲜艳的料子,她看这丫头身上从来没有其他色彩。
本该是好好享受花样年华的小姐,却终日像一个中年妇人的装扮,虽说瞧着十分典雅端庄,可到底还是心疼她。
却没想到这丫头看起来确实对素雅的料子格外喜爱,看起来确实是个内敛玲珑人。
一下子对她更加的喜爱,又派贴身婢女去首饰房里打了套素雅的首饰匣,里面的头饰配她的气质都很合适。
比起嫡女的生活起居,盛絮在盛府中受到的待遇不知道比千府差了多少。
盛絮合上眼,把脑子里其他纷乱的想法全部驱逐出去,眼下她最需要做的就是在千府扎根。
如果实在实施困难,那就先从老夫人下手。
仗着血缘关系,她是盛絮在千府里最好亲近的,而身份又是千将军的生身母亲,身份不可谓不尊贵。
只得从旧衣中挑选了件素雅的衣服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对镜梳妆之时,盛絮看着自己的面容。
其实盛絮倒还出落的不错,即便不浓妆艳抹也有一番颜色,胜在温柔可人,看起来便是端庄的秀丽人儿。
只不过她已经不如年轻姑娘那样娇嫩,皮肤也远远没有之前水灵,即便是敷了再多的珍珠粉也挽救不回来。
盛絮失去的那些青春全部败在了一个身份上,如果她是嫡小姐,哪里会愁嫁,又哪里会被逼到现在这般田地。
在她都未曾察觉的时候,指甲居然已经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皮肉,时辰将近,到了该和老夫人请安的时辰了。
盛絮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让自己和平日里显得没什么不同。
等她真正踏出门槛的时候,脸上就已经挂上了无懈可击的笑容,同下人们点头微笑都端的正好。
来到老夫人院内的时候,千醉也才刚到,先陪着老夫人逗趣了会儿,一边等待着盛絮。
盛絮面上笑容有几分尴尬,她没想到自己出门已经算早的了,居然还是慢在这个千小姐后。
“老夫人,是盛絮来晚了,还请您恕罪。”
盛絮当即便屈身要跪下,老夫人连忙止住她的动作,这才免了她受寒。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不过是迟了一小会,醉儿也才到呢。”
老夫人嗔怪的拍了拍盛絮的手背,下人有眼力见儿搬来了一个绣花墩,上面铺了软乎乎的厚实垫子,坐起来十分的舒适。
盛絮不动声色的压了压,这来重新抬起笑脸,“我说怎么刚进到您得罪院子里,便听到您的笑声,原来是千妹妹来得早比盛絮赶得巧,提前得了老夫人的欢心了不是?”
老夫人笑了两声,目光在盛絮和千醉之间扫过,这两个孩子都是玲珑心思,心底里什么都清楚,做事也毫不张扬,倒是像极了亲姐妹。
只可惜盛絮这孩子身份不及千醉,恐怕两人之间永远都要差上一截。
想到这里,老夫人更加心疼盛絮,愈发觉得庆幸,幸好还有自己能够照料她。
“也不好让你一直挤在那个地方,我就自作主张给你挑了一处院子,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一会儿我让丫头带着你去看一看,哪里不合适的,想要添置的东西和她说一声,千万别觉得麻烦,保证让你在这儿住的舒舒坦坦的。”
盛絮眼眶一红,心底好像真的有感动的情绪涌动。
“您待盛絮太好了……我真不知该怎么报答您。”
老夫人还想让她提前去看看院子,也就没让她多留,叫了丫头带路去挑选的院子。
院子里一应俱全,干净整洁院落也大,正房是受日光直照的,阳光透过窗棂投下光晕。
她对这个院子十分的满意,用具也都一应齐全,一看床上的被褥也是新做的,应该是方才才晒过太阳,被子上仍有余温。
盛絮落定,闲来无事便去找千醉说说话。
可凭她的才情,不是谈天论地,就是谈论诗词,听了千醉头都要大了,仍旧有一种身处私塾的感觉。
不过就算她再不耐烦,面上工作也还是要做足的,眼下人家可正是千府中的红人,得罪不得。
“我前一阵才打了一套新首饰,花样都是素雅的,怎么也架不住气质,见了姐姐才知道什么叫做量身打造,姐姐不嫌弃,便送予姐姐可好?”
盛絮虽然觉得别人用过的东西不好,可眼下她身上确实没有别的能拿出手的首饰。
即便是她尽力忽视自己同千醉的不同,现在终于还是认清了现实。
嫡小姐就是嫡小姐,看着首饰匣里静静躺着的首饰,即便花样素雅也注定不是凡品,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好东西。
盛絮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什么心态走出院子的,只知道贴身婢女说自己魂不守舍。
直到她听到婢女说千将军今日回府了,眼里才爆发出一抹色彩,急急忙忙地便站起身,差遣婢女将一直嘱托小厨房做的吃食取来。
千醉的眼线看到盛絮急急忙忙的取了吃食跑出去,一路紧跟又算好距离不至于被人发现,发现盛絮居然停在了千将军的院门前。
此刻千将军正在打院内木桩,看到盛絮也不禁皱了皱眉,身为一介女眷怎么可以跑到他这里?
“千将军。”
盛絮福了福身,不经意的抿去耳边碎发,露出白皙纤弱的脖颈,看起来有几分魅惑的意味。
眼线不敢耽误,一路跑到了千醉的院子里,向她禀明了此事。
千醉没想到盛絮居然把主意打到了父亲身上,马上将消息传达给崔氏,顺带也一并送了吃食过去。
崔氏接到消息马不停蹄,没想到盛絮是个这样不晓事理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真是当她不在了一般胆大妄为。
千将军本就不善于同盛絮打交道,对待她稍有温和,也不过是因为老夫人喜爱她,出于情面才做到如此。
可眼下看到她擅闯自己的院子,心里便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想法。
没想到这个时候崔氏居然也来看望自己,千将军以为崔氏终于像之前那样关心自己,脸上顿时洋溢出笑容,紧上前两步握住了发妻的手。
“你来了。”
千将军难得笑脸,而这次展露笑脸又是因为崔氏,盛絮不愿离开,可也不想出声自讨没趣。
崔氏暗暗审视一眼盛絮,后者也和他对上目光,看来还是结下了梁子。
盛絮诧异崔氏来的这样准时,可到底是自己被人抓了把柄,怨不得旁人,都怪自己沉不住心。
千将军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崔氏,更没空去照顾盛絮,似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在这里,携着发妻便像院内走,顺手还提过了食盒。
这幅模样落在盛絮眼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