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掠过的群鸟，在与星空般深色的视网膜上，落下一层模糊的浅色阴影。
来自低等生物的冗长而平静的凝视，总会令人产生无端的毛骨悚然感。
隐约觉得有人在耳边说着什么，但在她回头望去时，却什么都没有。
试图不去在意这份奇怪的心情，可这种如影随形的凝视感却消散不去。
幻觉一样的咳嗽声时常回荡在脑海中，像是卧病在床许久、知晓永远得不到医治，已然接受死亡降临的病人。
你是谁？
稚子时常在脑海中这么问道。
“……”
但这份疑问，从未被回应过。
……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刺激着等待之人的纤弱神经，似乎无菌生理盐水停止滴落的那一刻，神经的那一根线便会彻底崩断。
心电图时不时地‘嘀’声长久地回响在耳畔，周遭属于医院的浅色|色调，以及刺人光线的白炽灯……语心无神的盯着虚空中什么都没有的方向，像是失了灵魂的木偶一样整个人愣愣的坐在医院长椅上，仿佛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语心姐……”
望着对面椅子上坐着的人，新八看着语心吊起的一只胳膊，原本白净的脸上也贴上了几处碍眼的药贴，不禁开口劝慰道，“你本就是伤患，再这么折腾自己会挨不住的，登势婆婆这里交给我们守着就行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
语心依旧木木的坐在哪儿，对于新八的劝慰不给予回应。
望着浑身缭绕着抑郁气息的语心，新八坐在原地无奈的叹气。
接着新八又望向身旁的神乐，“神乐也去休息一下吧。”
神乐脸上已没有了之前提及自助餐时的无忧表情，她此时面无表情的仰头望着头顶的医院天花板，语气无起伏道，“我可不是能在别人家里呼呼大睡的轻浮女人。”她平放在身侧的手指逐渐蜷缩，“而且…万一等我醒来，婆婆她……”
所说都在劝说别人，但新八现在的样子也实属令人担忧，他的眼下有着很浓重的黑眼圈，说话的语气透着浓浓的疲惫，“没问题的，一定没问题的。回一趟家休息一下比较好，大家都累倒了的话，谁是最伤心的……”
“你们哪有家可回，这里已经没有你们的容身之所了。”突兀插|入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被悲伤所笼罩的氛围。扭头看去，发现是开人妖俱乐部的西乡特盛，也是目前歌舞伎町的四天王之一。
“西乡小姐！”新八站了起来，与此同时西乡将怀中探病的花束扔到了新八怀中，新八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呃…”
“真是个傻瓜，都叫她快跑了…”西乡的话唤起了在场人的记忆，听他这话……也就是说当时打到登势酒馆的电话不是银时，而是西乡。
西乡没承认是自己打的电话，但他说的话也跟承认了差不多，“我不准备道歉哦，毕竟我无能为力。而且，之后也会一样……”西乡在稍稍地停顿以后，接着说道，“后天，我们四天王的势力会去摧毁你们的店。”
“——！！”西乡这句话给在场的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惊。
“就在后天，在那之前打点行李快点离开这条街吧。”西乡特地来提醒他们已经是在尽力帮忙了，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
“什…为什么会这样！”新八在短暂的震惊后，回过神来，愤怒的一把摔掉手中的花束。然而西乡不管他反应如何，仍旧还是与刚才不变的话，“没听见吗？这里已经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了，整条街…整个歌舞伎町都是你们的敌人。”
“小鬼被抓做人质了吗。”
感觉许久没听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从方才起便一言不发、对四周的争执不给予半点回应的语心，在听到这道声音后稍微有了点反应。她空茫且沉默的目光从虚无处移开，以微乎其微的弧度侧了侧下巴的方向。
她现在的状态就像是沉浸在了未知的世界里一样，像是在冷静的评估什么，周边的任何动静都无法打动她。
即便是出现在这的银时，即使之后银时说要把店门关了，不给登势婆婆报仇打算离开歌舞伎町，也没有多余的反应。
凯瑟琳不愿意离开歌舞伎町，她无法忍受登势婆婆被打伤后他们却什么也不能做这件事，而银时与凯瑟琳的争吵不了了之后，总算是注意到自己貌似情绪有些不对劲的老婆了。
本想通知完他们便离开的脚步一顿，看着语心身上不算轻的伤势，银时垂在身侧的手指微缩，心里极度忐忑不安的同时，银时到底没有狠心转身一走了之，他径直朝语心走了过去，“…阿心，你带着他们先回去吧。之后……”
“你的决定就是这个吗？”语心没管银时还打算接着说下去的话，她自顾自地打断了银时未完的话，“既然你的决定是这个的话，那你就去做吧，我也有自己的决断了。”
“——！！”在一起多少年了，语心会猜到银时在想些什么，银时自然也是一样的，他当然知道语心说这话的意思，可就是因为知道才不能忍。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要关掉万事屋离开歌舞伎町，就是因为想保护他们，不想再看到有人和登势婆婆一样受伤，还有可能因混乱就此死去……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哪怕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只要有这种可能性，他便为此而恐惧。
“阿心！你……”银时的手刚搭上语心的肩膀就被她挥开了，语心满脸冷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后，她对着面前的银时很轻地笑了一下，虽然笑容轻的跟羽毛一样，但那是个没有丝毫温度的笑容。
“阿银啊，我虽说没有假发和高杉他们一样的智商，但不要把我当做傻子。”语心微笑说着，她不禁向前了一步，银时没忍住、退缩般地后退了一步。
住口……
“看来…你将你我之间的承诺都当做耳旁风了。”语心说这话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会随风而飘去一样，“罢了……”
不要说了……
“你要是觉得我是累赘的话……”语心的声线夹带着几不可查地颤音。
“我们……”抿唇的嘴唇都用了极大力气。
那两个就要脱口而出的词就在嘴边打转，似乎随着这两个词汇说出，就会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坠落，从指尖悄然溜走的同时再也回不到以往了。
“离…”语心无声的垂下脑袋，捏紧的指甲在手心中留下了深刻的月牙弧，可皮肉上的痛苦远远比不上心中的痛苦。
「离婚」这两个字眼到底是没能说出口，语心在缄默了良久以后，突然默不作声地一把推开面前同样沉默垂眸望着她的银时。被她猝不及防地这么一推，没有防备的银时直接被推了个趔趄，等银时站稳朝语心看去时，语心已经转身快步离去了。
“喂！阿心，你要去哪里！”银时刚才随着语心的话而跼蹐不安的心刚刚平复，心里又突地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他立即向语心的背影追了过去。
然而，当银时抓住语心的肩膀，将她抓着回过身来时，回应他的——是语心愤怒的一巴掌。
“啪！”
语心这一巴掌重重甩在银时脸上，随着声音落下，整个空间都陷入了长久的死寂中。
“……”
围观的其他人根本就不敢说话，新八倒是想劝架，但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旁人也不好插嘴，于是他刚张开的嘴又默默闭上了。
“既然你觉得我碍事的话，那我消失便是了！不要再来找我了！”怒火燃烧着理智，话语中过激的怒意甚至掩盖住了语气里微弱的哽咽。将满是气愤的话丢下，语心不再看银时的脸色，扭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医院。
“……”
其他满脸震骇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瞅着还站在原地木楞着不动的银时，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就连刚才还与银时吵过架的凯瑟琳都是一脸「你这天然卷不去追老婆，还杵在这干嘛」的表情。
“卷子。”
捂着被打的脸，还在怔愣中的银时机械转头，“……”一脸不在状态的表情。
“女人的眼泪可是很烫人的。”西乡朝前走去拍了拍银时的肩膀，随后落下几人便离去了，“不过我这话你听听就好，或许你的决定才是正确的，有些取舍总是令人难过的。”
当两个承诺在内心中产生了冲突，难道这个时候就该放下其中一个承诺吗？
“……”
银时黯淡的红眸，默然的望着漆黑无光的走廊。
……
“妈咪要去哪里？”
钰女被语心安顿在了真选组屯所，她仰头看着离去的语心，问出了内心的疑惑。
“妈咪要抛下我吗？”
年幼的稚子不安的抱紧怀中的兔子玩偶，心里再次冒出没有出口的疑问。
为什么她总是在目送父母的背影？
【因为弱小……】
好讨厌……心底的另一道总是时不时响起的声音。明明声音沙哑难听的像是奋力挣扎嘶喊后徒留下的破败，听不出原本声线的声音也不知是男是女，总是莫名其妙的蛊惑着她，引诱着她。
想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似的，漠视而冷漠，有种从骨髓深处透出的阴冷。
“……”小钰女紧紧蹙眉。最重要的是，她无法开口将这些告诉旁人，像是被无形的锁链而【言禁】了这件事一样。
钰女看向母亲。
明明以前有很多次父母离去的场景，但这一次被委托在真选组而不是在登势酒馆的钰女感到很不安，心里无端空落的同时还有着不可名状的恐慌。
“妈咪很快就会回来，钰女要乖乖等着哦。”语心微笑着，听不出语气地说着这话。她抬手轻揉了下女儿的头顶，无视了女儿请求的眼神转过了身。
语心刚走出真选组屯所，便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嗓音，“没有其他安顿的地方，你就把真选组屯所当做托儿所了吗？就算是警察叔叔，也不是帮不负责的父母带孩子的保姆啊！”
语心面色不变地回头，不意外地看到倚靠着门扉的土方十四郎，“最起码警察局安全指数较高一点。”
“无视吗！我前面的话你都无视了吗？！”土方无语吐槽的话脱口而出，“还有什么叫安全指数较高一点，你以为就没有恐怖|分子会袭击警察局嘛！我告诉你，即便是天上下刀子雨的事，在我们屯所也是发生过的哦！是真刀实枪的刀·子·雨！”
语心:“……”
语心都有点分不清，土方究竟是在抹黑真选组屯所还是在赶人走的话了。
“但是、”语心认真地注视着土方，“你们不会让我的女儿受伤的，不是吗？”
“……”土方语塞了一下，不爽的“嘁”了声。
土方按下打火机点燃了烟，深吸了一口后才淡声道，“你这趟去了可是凶多吉少，你确定要自己独自一人面对吗？”
“果然歌舞伎町的事你们都知道啊。”语心毫不意外真选组知道这件事，但为何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不管，语心心里也是清楚的。
打算渗透歌舞伎町的是天人，而幕府一直屈服于天人的威吓下，附属于幕府的真选组根本就不能，也无法插|手这档事。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方面，还有很多各方面的其他理由。但不管怎么样，出于真选组的立场，这种歌舞伎町自立的四天王事件，真选组是不会插|手的。
不过语心对于土方的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那笑容空洞且无谓，还带着一抹不经意地残忍。
“担心什么，我不过是去砸一座赌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