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江嘉澈这十六年来做的一件最大胆的事是什么，那莫过于昨晚的短信告白了。
虽然最后那一条信息还是被自己撤了回去，但那时的心情完全不亚于正式告白。
如果再问他做的第二件大胆的事情是什么，那绝对是第二天的正式告白。
江嘉澈辗转反侧了两个多小时，睁开眼回想的全是拥抱时她身上的味道，闭上眼总会想象到自己给余童正式告白。
他睡不着，反而觉得格外的精神，还有一种隐秘的兴奋和紧张。
*
不出意外的，余童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中午的阳光已经蠢蠢欲动，甚至比昨日还要热上几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给蒋时时发了个信息，问她起床了没。
等了好一会儿蒋时时也没有回复，赶巧肚子饿了，她就给自己开了一盒自热小火锅。
等了十五分钟，盒体上方的小洞呼呼往外冒着白烟，她轻轻揭开盖子，边缘的小水珠滴到桌上。
最适合她这种懒人。
余童一边吃着一边刷视频，偶然间刷到了一个推书视频，她看了看内容简介，觉得挺不错的。
最近刚好想看一些小甜文，这一篇看起来挺甜的，封面甜，书名也甜，而且字数也不算太多，才十万字。
最近没事干，正值看文巅峰期，二话不说的，点开软件开看。
白月光、替身梗、假死，才第四章，已经出现了一系列狗血又爱看的老套剧情。
看得正入迷，蒋时时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阻断了她看追妻火葬场的片段。
余童接了，淡淡说：“你这电话打得可真是‘及时’。”
“是么，”蒋时时才刚刚起床，正在洗着脸，“你吃饭了吗？”
“嗯。”余童吃得满嘴是油，抽了两张纸巾擦嘴。
“什么时候出发？”
余童想了想：“要不，半个小时后？”
“行。”
江嘉澈做了好几番心理建设，刚想鼓起勇气敲门时，门就先一步被打开，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她被他吓了一跳，他也一样。
才刚刚出现在她面前不到三十秒，他的心就开始以不正常的频率搏动。
“你找我有事吗？”她问。
因为她现在要出去，她担心待会他有什么事又找不到自己。
“有事的。”他的心跳得很快。
“那你快说吧。”
她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
他今天好像换上了一件新衣服，姜黄色与灰色拼接，设计感很好，腰两侧灰色部分更显他肩宽背挺，腰细腿长。
从来没见他穿过这身，他身材比例倒还不错。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今日的他很特别。
像是特地花时间打扮过一样。
而江嘉澈同样看出了她不一样的地方，一身打扮像是要出街。
他说：“你要出去吗？”
“嗯。”
他静了两秒：“……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不太好吧。”她拒绝了。
到底是两个女孩子的约会，他一个男生跟着去干嘛。
他垂了垂眼皮，嘴唇轻轻嚅动了几下，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好无奈又失望地点点头。
像只可怜的垂耳兔子。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余童就烧着似的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那我走了。”
“嗯。”
看着她进了电梯，江嘉澈立刻以百米跑的速度冲向楼梯间，一步跨三阶地飞奔下去。
待他气喘吁吁地下到一楼，余童也刚出电梯。
他咬了咬牙根，眼神某一刻变得坚硬。
余童前脚刚踏进奶茶店，蒋时时的目光就锁住了她，连忙挥手：“在这儿！”
余童顺着声音望去，那个等着她的蒋时时穿着红色的短裙，像盛夏里绽放的一只红玫瑰，格外吸人眼球。
“你来这么早啊。”
蒋时时把头一扭，哼哼道：“还不是怕你久等吗，结果来得比我还晚。”
余童笑了笑，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喏！”蒋时时给她提前买了奶茶。
余童接过，掌心隔着杯身感到一阵暖意，她插上吸管，轻轻吸了一口。
“讲真的，你这次到底因为什么回来？”余童问。
“都说了想你嘛。”
“……”
余童：“没有和你开玩笑，说真的。”
“真的，没骗你！”
余童盯着她的眼睛良久，蒋时时小时候早就玩烂了说谎眨眼这种幼稚的游戏，这会儿从容坦荡地和余童对视，坚定无比。
但是她到底还是玩不过余童，没过多久就败下阵来。
余童还是太了解她了。
“好吧，”蒋时时扣了扣手，“还是玩不过你。”
余童眯了眯眼，“如实招来。”
“就蒋宵呗，”蒋时时嘟了嘟嘴，“说什么要回来看望中学老师。”
余童回想起那一天碰见蒋宵，轻轻哦了一声。
蒋时时支支吾吾地说：“蒋宵是不是加你微信了？”
“嗯。”
得到了肯定答案。
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见了面又要亲自问她一次，大概是在替心底为那个隐忍却可爱的少年感到悲哀吧。
这个情敌狡猾又会撩，就他一个小毛孩能怎么办！
“真热。”蒋时时伸出胳膊挡了挡将人融化的阳光。
她们一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拐进店里没有目的地逛一逛，最后还是大包小包地出来。
最后进了一家书店。
“先把东西放在那里吧。”余童指着店门旁边的几个供顾客存放物品的篮子。
放下东西，余童便轻车熟路地直奔小说区。
这一家书店最令她喜欢的一点是小说非常的多，一整面大墙，几百本小说花花绿绿的封面映入眼帘，真是个天堂。
在那儿徘徊了不知道多久，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蒋时时不见了。
“时时？”余童喊了一声，没有人应她。
顺着原路回去找她，隔着不远处就听到外面一阵哄闹。
她加快了脚步，望见自己那个“失踪”的小姐妹扯着嗓子在骂人，双手叉着腰，一副两米八大姐大的气势。
她微微攒眉，走近才看清楚蒋时时骂的人是谁。
“你闲不闲啊，跟踪狂啊！”蒋时时叉着腰，俏丽的小脸气鼓鼓的。
“你是我妹，我怕你被人拐走特地来保护你不行？”蒋宵头歪着靠墙，理直气壮地说。
“还保护我？”蒋时时被气笑了，“你这个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好吧？！！”
蒋宵当然知道蒋时时指的意图是什么，也没有反驳她。
因为她说对了。
他就是来找余童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如果你求求我，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提一提东西，”蒋宵懒懒散散地靠在墙边，挑眉冲后边存在感极低的女孩说，“是吧余童？”
余童：“……？”
躺着都中枪。
蒋时时扭过头，惊讶道：“你出来啦？”
余童点头：“嗯。”她指指蒋宵，又指指蒋时时。
蒋时时知道她要问什么，解释说：“他神经不太正常。”
蒋宵饶有兴趣地笑了。
“他跟踪我们。”
“……”
“他脑子有问题。”
蒋宵啧了一声，反笑：“要真这么说的话，脑子有问题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蒋时时和余童因为他这句话一头雾水。
蒋时时皱眉：“什么意思？”
蒋宵的关子刚卖出去，余童就蓦地回头，捕捉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衣角。
可能是直觉，余童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她脚步放轻，悄悄走向那个拐角。
蒋宵懒洋洋地牵了牵嘴角，跟个没骨头的老大爷一样悠闲地靠在那里看戏。
“你怎么在这？！”他听到那边的声音。
江嘉澈背靠着墙，被她发现之后脸色有些红，紧张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解释。
余童瞬间反应过来蒋宵的话是什么意思，问道：“你一直跟着我们？”
他微微低头：“嗯。”
“为什么？”她问。
“因为、因为……”他说不下去了，表白这种事情是应该在这种情况下说的吗。
这不明晃晃地等着被拒吗！
他清了清嗓，小声说：“我想和你说件事。”
“那之前你怎么不说！”
蒋时时听到两人的对话，悄悄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偷听。
蒋宵哼笑：“人家说大事呢，偷听？”
蒋时时回头瞪了他一眼。
“我觉得这种事情在这里说不太好。”
至少不应该在这种窘迫的场面。
“行。”余童点头。
说着她就拽着江嘉澈的胳膊，大步往楼梯间走，蒋时时欲跟上，余童提醒：“别跟过来。”
推开防火门，两个人进到了楼梯间里，地面没有铺瓷砖，都是灰色的水泥地，莫名的压抑。
余童面对着他，微微仰头：“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不放心地说：“可是你现在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
她只是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神秘，让他说又不说，结果又偷偷跑过来。
比他高的少年目光渐深，耳朵上透着红，很显然地没有足够的勇气。
余童心里忽然冒了个疙瘩，蓦地想起昨晚被他删掉的短信。
“你看到我昨晚发的信息了吗？”他问。
她撒了个谎，说没有看到。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遗憾还是该庆幸。
“那我现在告诉你。”
他深呼吸了几下，对视着余童的眼睛，目光渐深：“你不知道，从很早之前，与我而言，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已经不再是很简单的弟弟对姐姐了。”
“后来在酒店天台，我跟你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余童愣了一下，没有回答他。
他自顾自地说：“我在给自己找底气。一直以来，我面对这件事情一直抱着隐藏的态度，我觉得它很畸形，你会受不了。”
“所以，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他垂着头，已经缴械投降，“我喜欢你，不是弟弟对姐姐的喜欢，是想和你在一起的喜欢。”
“被我撤回的那条消息，也是给你表白的。”
细小的灰尘沉浮在空气中，楼梯间窄小的窗户微敞，温暖明媚的阳光斜斜射在不平的水泥地上，却是别样的苍凉。
想和她做朋友也是假的，盼着，念着，他对她的感情早就不止于此。
心里的感情远比嘴上说的浓厚纯真。
她不懂，他也不想让她太懂。
这样会显得自己更幼稚。
隔了好久，都没有等来她的答复。
他的目光片刻不离她，细致地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小表情。每等一秒，他的心就凉上一分。
余童愣了好久，神智早已经被他的每一句话带飞。
看他焦急又克制地等待着自己的回答，看她的目光已经深得将要把她吞下去。
她的目光渐渐下移，他花了心思打扮，毫不留情地将他压抑着的情绪显露。
明知道会被拒绝，却依旧抱有期待，奢望着奇迹。
看着他那一圈泛红的眼眶，她说：“很感谢你喜欢我。”
“但是我们不可能的。”
他捏着拳，克制着声音的颤抖：“为什么？”
她心里看得不是滋味，却还是拒绝说：“因为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不喜欢弟弟。”她说。
“可是我们……”
“——你还小。”她打断了他将要说下去的话。
“你现在这个年纪，不应该想这些东西。妗艺阿姨也告诉过你不要早恋吧，你就是这么答应她的？”
他颤声道：“我没有早恋。”
只是单纯的喜欢你，只是偶尔也会冒出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渴求。
“我不是非常了解你，你也一样，如果我随便就答应你，对彼此都是一种伤害。”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嘴上说的这么干脆决绝，其实心里不可避免的还是掺杂着一丝酸涩。
……
静悄悄。
眼见着他的陷入沉默，这种反差她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那你可以不要躲我吗？”他问。
“不会躲你。”
“那你可以不要和我妈说这件事吗？”
“不会说。”
“那你可以不要觉得我奇怪吗？”
“不会的。”她说。
“那你可以……”
不要喜欢蒋宵吗。
“可以什么？”她问。
江嘉澈红着眼眶，轻轻摇头：“没什么。”
喜欢谁好像也是她的权利和自由。
他又站在什么立场干涉她的生活。
他投降了。
“那你和他们去玩吧。”他松开已经被掐的红肿的掌心。
他反身，吸了一口气，故作释怀地说：“我回家了。”
他的腿好像代替了他的大脑，牵着他一阶一阶往下走，毫无目的，没有思绪。
坦白过后好像浑身都轻了，心里却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
他拨不开雾，在迷茫与矛盾中陷入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