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厚重的云彩铺散开来，风掺和着雨一同刮向她窗边。
昨夜睡前忘了关窗，风吹得窗帘肆意起伏，有一部分还被雨水打湿了。
上午十点，她被远处传来的雷声吵醒。
睡眼惺忪，神智还未回笼，视线瞟向窗前正舞得起劲的窗帘，她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走过去关窗。
她又爬回床上，陪周公聊了会天，经过一番战斗终于不情不愿地起床。
出房门看见连侨的行李箱立在角落。
连侨回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早上赶回来的。
看见连侨的她并不意外，她还是打了个招呼：“妈。”
连侨看了看手表：“现在十点半，先去漱口换衣服，待会一起出去吃东西。”
稍有些起床气的她早已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皱眉道：“待会儿要去哪？”
“你妗艺阿姨说你们这个学期的学习压力大，要带你们出去玩，可能去海洋馆吧，先去换衣服。”
“哦，忘记跟你说，你错过今天早上的升旗仪式，今天国庆节。
她微微撅着唇，看了眼外面正在下雨的“好天气”，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没往心上去。
下雨，怎么升旗仪式。
*
外边的雨还未停，走之前她们特地带了一把伞。
在玄关处换鞋时，余童看了连侨一眼，不知在想什么，忽然问道：“今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七八点吧。”
余童摁下门把，门被向外推开：“最近怎么样？出差忙不忙？”
连侨微笑道：“挺好的，不算忙。”
余童浅笑着，点点头表示知道。
他们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就见一辆白色的北京现代缓缓停在她们面前，拍了拍喇叭。
她们撑着伞走过去。
连侨自然到前面副驾驶坐着。
江嘉澈已坐在车里，目不转睛地视着车窗外密密麻麻的雨滴。
她没想太多，拉开后座的车门，坐在他旁边。
她脸上的表情不太对，江嘉澈也注意到了，下一刻她察觉到他的视线，扭过头来跟他说：“早上好。”
江嘉澈颔首，回了一句：“早上好。”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她还跟他打招呼了。
这样看来的话，应该是起床气。
倒是江嘉澈，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得着，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眯了一会儿，现在脑子就像是一团被人拧紧的麻绳，乱糟糟的。
余童也注意到他眼底的那一片淡青，随口问：“没睡好？”
听到她问他，他认真说：“嗯，有点失眠。”
余童看着他良久，将头扭回去，没再接话。
刚刚那会儿跟她搭话的意识才刚刚上来，他心跳忽然紧了一拍。
这是…关心他吗？
*
已入秋，加之早上下了雨，气温不算太高，车内自然也没开空调。
余童倚在车窗边，打开车窗，一股清新的味道延绵全身。
他们也都没吃早餐，在去海洋馆的路上，他们随便找了一家快餐店解决早饭。
吃饱喝足，原本没感觉到的困觉这会儿才开始浮现。
他凑近看了一眼车前的高德地图，距离海洋馆还有差不多四十分钟，刚好可以睡一会儿。
他从车后找了一个护颈的小枕头，搭在脖子后，闭上眼休息。
过了一会儿，余童也感觉到有些累。她其实是个挺贪睡的人，只不过上了高中之后压力也一天天变大，自然不敢多睡。现在放假，她也可以懒几天。
本来心里正在想的，是她有个广播剧还没听完，准备想摸出手机听一会儿的，但她忽然发现现在这个姿势还挺舒服的，然后就忘了听广播剧这茬事，竟然也睡着了。
夏风悠荡，清爽怡人。
海洋馆靠近郊区，前方有些路段最近在施工。
苏妗艺一心两用。开车的同时还顾着跟连侨谈笑，没注意到路下有个小坑，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江嘉澈沉入梦乡，上身随着车子的颠簸没了支撑点，头缓缓地靠在了一旁余童的肩膀上。
她睁开眼，心里还有点被吵醒的不悦。刚想把人揪起来揍一顿，微微扭头，她看见肩上的那颗小脑袋。
毛茸茸的，顺着发丝往下看，可以看到他闭着的眼睛，眼尾稍长，睫毛乌黑浓密，高挺的鼻梁可以说是撑起整张脸的颜值，还有那一张略薄的嘴唇，此刻是淡红色的。
他闭着眼，清冷的气质顷刻全无。倒是像一只可怜乖顺的小狗，乖乖倒在她的肩头，任凭欺负。
真的……很好看啊。倒是有点像她的理想型。
刚刚的不悦奇迹般消失不见，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妗艺阿姨会担心他早恋。
一切都有迹可循。
这么好看，带出去说是她弟弟她都觉得倍有面子。
她望着前面驾驶座前的玻璃。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大了。雨幕中，能看到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她调整好坐姿，让他的头垫的更加舒服些。
她看着他熟睡的脸，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
他们把车停在了海洋馆自带的地下停车场里。
因为是国庆，来玩的人很多，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停车位。
车子熄火，坐在副驾驶的连侨收拾好包包，扭头喊他们下车，意外看到格外和谐的一幕——
男孩的头靠在女孩的肩膀上，女孩保持着那个姿势，头也微微偏向男孩那一边。
没有任何违和感，还挺养眼。
苏妗艺也转头想看看连侨在看什么。
苏妗艺刚想喊醒他们，被连侨赶忙制止。
她摸出手机，朝正在熟睡的他们偷拍了几张照片，却忘了关照相音。咔嚓的几声在安静的车内显得很大声。
余童最先醒来，咧嘴角拍照的她们瞬间收了手机，而她余童压根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揉了揉眼，觉得左肩有些麻。起床气终还是谋权篡位，将雨幕中那些悄悄萌生的柔情全部踢出脑海。她毫不留情地把他摇醒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是有点困。
他直起身子，嘟囔道：“到了？”
连侨轻声催促：“到了，快下车吧。”
刚刚开机的大脑还很迟钝，余童下车后看见他右脸颊那团被压出来的红印子，忍住没笑。
*
天空已经放晴，雨后的晴空隐隐架着彩虹，他们没有浪费时间，只拍了一张照作为打卡就进了海洋馆入口。
他们提前先做好了攻略，在网上提前定好了门票，现在报手机号码和姓名就可以直接进去，免了排队这一项费时间又无聊的事情。
l市海洋馆分为很多个板块，每个版块有不同的内容。
他们现在如果去海豚广场，恰好可以赶上海豚表演。
“去看海豚表演吗？”连侨指着指示牌上的海豚广场。
苏妗艺接话：“先不去，这会儿人肯定很多，先去‘海洋梦境’，海豚表演看下午最后那场。”
他们顺着路标步行去“海洋梦境”。
道路两旁种着梧桐树，巴掌大的叶子微黄，他们经过时，还有几片从树顶落下。
大多都是从外地来的游客，一部分大游客们牵着孩子的手，生怕他们走丢，孩子们叽叽哇哇地笑着。
“海洋梦境”途径“海豚广场”，果然，大部分游客都是先去看表演。
攻略在手，天下我有。
他们走近，看见“海洋梦境”几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海洋玩偶挂在蓝色的壁柱上，一进门就有舒缓的轻音乐，踩在蓝色的地毯上，没有噪音。
透明的玻璃里是形形色色的海洋生物，在一旁还做了对应的生物介绍。
很多小孩子趴在玻璃边上，看着里面游泳玩闹的小东西，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
“丢丢，快过来看，狮子鱼诶！”
他站在苏妗艺旁边，听她一直在感叹这鱼有多么多么好看多么多么特别，他应付似的点两下头。
不也就那样么，都是水里游的。他心里暗暗吐槽。
走马观花般的看完所有的鱼，他看见了在最角落看鱼的余童。
她不同他，她看的很认真，她会先看一遍旁边的鱼类简介，再好好的观察鱼。
她双手扶在玻璃上，脸庞贴近玻璃，淡蓝的光打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她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十分地轻易勾起他心里所有的波澜。
余光看见他走近，她微微侧头，开口问他：“知道这个是什么鱼吗？”
他“啊”了一声，机智的去看它的介绍，对着几个大大的名字回答道：“紫印鱼。”
她默然，目光随着一条条紫印鱼走。
过了会，她又问：“你喜欢什么鱼？”
他思索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实他对鱼并不了解，知道的也就草鱼罗非鱼那些餐桌上特别常见的鱼。
他没有喜欢的鱼，也不喜欢吃鱼。
迟迟没有得到回答，她又问：“想好了吗？”
他随便说了一个：“……紫印鱼吧。”
“为什么？”她问。
他挠了挠头：“因为…好看？”
紫印鱼每侧鳃盖后方各有一个紫红色的小印记。鳃盖是淡紫色的，下颔呈乳白色，臀鳍上有蓝色的花纹。鲜红色的身体给人一种高贵骄傲的感觉。
听到答案的她忽然笑了一下，轻声道：“喜欢好看的，正常。”
他听不太懂，不过她这句话好像也不需要他回答。
他愣愣地“哦”了一声。
她没在这里继续逗留，笑着摇摇头，走了。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莫名其妙地问他喜欢什么鱼，但他可以清楚感觉她的情绪不对。
是因为他，才生气的吗。
他眸色深邃，隐隐不安。
*
从“海洋梦境”到“人鱼馆”，他们在里面足足呆了三个小时。
下午一点，玩得尽兴的他们肚子终于打起鼓。
沿着悠洋路一直往下走，看到许多餐饮店，有很多家餐饮店门口都排满了人。
他们挑了一家人比较少，门面还较精致的酸辣粉店。
不过这家店对余童来说可就不是很友好了。
它只有辣、加辣、变态辣。
余童站在点餐牌前，有些犹豫。
她要吃了不会直接升天吧？
但是看见其他三个人都挺想吃这家的，她也不好说出来扫了大家的兴，加上现在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也没有时间给她考虑太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钱都付了。
算了，认命吧。
也不知道吃完会变成什么样子，想想都头皮发麻。
好歹买一瓶水救救命吧。她眼看收银台现在也忙不过来，她只好跑去周围的小商店买水。
外面已经出了太阳，太阳照得人浑身都暖烘烘的。
她找了大半圈，终于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售货小商店，意料之中的要排队。
她耐着性子排了将近十分钟的队，付款时干脆买了四瓶水，一人一瓶。
回去的时候粉已经上了，三个人的底汤都是深红的辣汤，只有她那碗是没放辣的。
不是说……没有不辣的吗？
“童童，跑哪儿去了呀？”
“我去买水了。”
余童把装着矿泉水的塑料袋放在桌上，一一分给他们。
递给江嘉澈的时候，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落座，指着自己那碗清淡的粉，疑问：“不是说只有辣的吗？”
苏妗艺：“不知道啊，她端上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余童“哦”了一声，没多问。
江嘉澈咬断口中的粉条，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
*
下午两点四十分，海豚广场开始今天的第三场演出。
他们提前了半个小时等在那里，等开放的时候，他们寻到了个好位置。
离舞台不算太近，黄金视角，观众台上座无虚席。
两点五十分，一位蓝色西装的主持人最先出现在观众们的视野，观众台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调动了观众们的情绪。在主持人宣布表演开始之后，两位海豚训练师分别从左右两边上来。
两位训练师各带着一只海豚，其中有一只是纯白色的。
两只海豚在训练师的指令下，在水中翻滚、在水面上顶球、跳圈，观众们哈哈大笑，纷纷拿出手机录像。
一场表演的时间大概三十分钟，海豚广场里很热闹，等她再看时间时发现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
最后几分钟和海豚合照的环节以抽签来定。
主持人拿出一个半臂长的抽奖箱，里面装的是海豚表演门票的副票。
他摇了摇，观众台上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来。
根据规定，一场比赛只可以抽十个人拍照。
主持人连着抽了几次，被抽到观众现在就可以下去排队等着拍照。
被点到的人一个个都笑着下去排队。
主持人抱着抽奖箱，笑着：“还剩下最后两个名额了哦。”
他也不多说废话，直接上手抽。
他抽出两张，声音通过话筒传递到场内的每一个角落：“b区57、58座！”
怎么有点耳熟？
余童找出自己的那一张票，上面的是b区57座。
一旁的江嘉澈也拿出票跟她对了一下。
b区58座。
他们在周围人羡慕的目光下站起身，走下台。
江嘉澈跟在她身后，心跳的有些快。
两只海豚，随便选一只拍就行，轮到余童的时候，她选了纯白色的那一只。
小家伙在水里探出半个脑袋，黑琉璃般的眼睛好像是在望着她，知道跟它拍照的是个小姐姐，它脑袋呆呆地晃了一下。
她没有随便用手摸它。
在它的旁边蹲下，她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小家伙像是有灵性一般，半个躯体立起来，吻部贴上了余童的透着点粉的脸颊。
余童下意识地扭头，唇微微贴着它的吻尖。
它很快就收了回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仿佛刚刚只是她在做梦。
不过相机还是捕捉到了这“浪漫”的一幕。摄影师在后面都忍不住笑了。
她的头还定格在那个方向，眸中充满了震惊。
她抬手摸了摸唇，从另一边楼梯下去了。
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刚刚占她便宜的小家伙，小家伙似乎是看见了她，在水里打了个滚，跟她告别。
在贴着海豚广场围墙的地方，有一个小摊子，卖的是刚刚十个观众和海豚的照片。
她一眼望去，自己的竟然有两张。
一张是小海豚上半躯体立出水面，亲吻着女孩的脸颊。剩下的一张，是余童扭头恰好亲到嘴唇的那一张。
旁边就是江嘉澈的。
她没来得及细看，问了价格，连忙把三张照片买走了。
这让她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