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寻机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间或夹杂着痉挛,岁宁拥住他之后,也差点被冰得一个激灵就要后退。
但是昏迷中的男人却也有着本能的趋热避冷的条件反射。
他的手用力攥紧了岁宁的手臂,猛然拉了一下把她紧紧地困在怀里。
岁宁觉得自己仿佛抱着一块人形冰块。
他呵出的气息都变成了朦胧的白白的冰霜雾气。
薄唇从之前发热时候的干燥至极,变成了现在的蓄凝了一层细细的白霜。
岁宁自己很快都跟着他变得冰冷起来了。
不过她可以运行灵力保持身体的温度。
中途因为梵寻机抱着她的姿态不对,岁宁实在是难受想调整一下姿势。
然而却被这虽昏迷了的,然而手掌的力道仍旧像是一个大钳子一样按着她起不了身的人气得够呛。
岁宁闭了闭眼睛,只好由着他去了。
这应该不会直接要梵寻机的命,要不然,虚渡那边也不会泄露消息让别的人趁机在秘境中追杀梵寻机,至多让他变得虚弱无比,没有还手之力,任人宰割罢了。
岁宁闭上眼睛,也渐渐地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中途的时候,岁宁醒过来了好几次,梵寻机却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虽然身体的温度还是那么古古怪怪,可是好歹呼吸平稳轻松了些许。
岁宁又试着抽了抽身子,毫无疑问,拔不出来。
这样子她也没办法打坐起来修炼,只能就这么闭着眼睛养神。
不过没一会儿,她就又睡了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梵寻机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下坠,一直一直,没有尽头一般。
仿若下方是阿鼻地狱,魑魅魍魉哭声一片,先是有无边的业火在炙烤他,燃尽他的皮肉和五脏六腑。
梵寻机只感觉到麻木。
而且他很清楚这些事情的原因。
原来收养自己的师尊,一直把自己当作一粒精心培育的诱饵而已。
木秀于林,风摧必折。
他不愿意让菩无咎经受这些,他需要一个给所有人的障眼法,最挺拔的林木已经摧折之后,被随手无奈推上去的新木,只会被旁人认作是无奈之举。
认为宗门在这株林木之下,不会再有更多的辉煌,所以便也就不屑出手作乱。
新木则因为某种打击,而飞速地成长壮大,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本来庸碌的情况下。
梵寻机看见了那一双冰冷的眼睛。
“寻机,提早发作的散功的确是因为师而起,但是你知道为师却为何没有直接对你动手么?”
“被其他人追杀,倘若你能寻得一线生机,那也就便是你命不该绝,倘若没有,那也是命中注定。”
“你我师徒一场。”
梵寻机同时也看见了伤痕累累的自己,那种痛楚从心底迸发出来,一点一点地渗透到全身的血肉。
自己手中摇晃的梵铃本是至纯至圣之物,然而此刻上面却染上了红黑色的灵气。
“师尊说的是,的确是我命不该绝,所以徒儿回来寻您了——”
……
如同碎片的画面一闪而过,再过了不久,梵寻机便又像被冻住入了寒冰之中。
这种感觉,同他幼时被抛弃之后,溺水在北海之郊时一模一样的痛苦。
冰冷刺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地涌来,堵住他的口鼻,遮掩他的视线,仿佛有一双未知的手,将他的身体往下拽。
视线渐渐变得朦胧,呼吸被一寸寸地剥夺,意识也陷入模糊不清当中。
他听得见溺水的自己下沉时,往上咕噜的水泡声音。
然而这声音却也很快随着他的下落,慢慢地消失不见。
这时候突然有一双手从上面伸过来拽出了他。
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师尊师尊!你快些快些!我早就说了要快些过来的了!”
“他都快要淹死了!”
那手陡然用力将他拔离了水面,视线摇摇晃晃中,梵寻机看到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幼童趴在岸边,他正直溜溜地看着自己。
他努力仰头去看拎着自己脖颈处衣服的人,却因为对方太高,只看到一只清瘦的手。
梵寻机没有过多的力气,睁开眼睛看的这一眼都是十分努力地挣扎。
虽然没看到,但是这个人应该就是幼童的师尊吧。
得救了,他心想。
正要安心地闭上眼睛,然而视线却急转变幻,只感觉到抓着自己领口的那只手在下一瞬突然又毫不留情地将他按入了海水中,漫天的潮水又重新侵占他的口鼻。
他沉得极深,只能看到头顶蔚蓝近藏黑的海面,以及上面隐隐的摇晃的人形倒影。
梵寻机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拼命往上爬。
他还不想死!
他奋力向上,双手毫无目标地抓挠,然后在混沌的海水和梦境深处,抓住了一块漂来的浮木。
同先前那只有力却冰冷的大手不一样,此刻触及之物,温暖且柔软,有一种春日花开时候的香气,又像被日光烘焙过的饴糖。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紧紧抓住。
头疼欲裂,大梦一场!
梵寻机陡然急速喘息着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黑漆漆的山洞顶部。
他低低地喘息着,身体的痛楚太过明显。
垂落的卷藤草上面缀着洁白的小花,洞口有月光洒进来。
修仙者的五感本来就比凡人强上许多,借着月光已经足够他看清楚洞府内的场景。
梵寻机轻轻阖眸,又缓缓地睁开眼睛。
前世今生,仿若亲身历了一遭。
然而如今的境地却已经十分明显。
和断断续续的梦境中如出一辙的走向。
梵寻机将洞府内扫视了一遍之后,将眸光挪近到自己的臂膀旁。
特别的受力和温软香气。
于是他一垂眸,一眼便看见了侧着身,柔软手臂半搭在他胸膛,在他怀中安眠的女子。
烟粉色的衣裙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她玉白色的肌肤,馥郁的香气仿若不受控制一般,往他的鼻息里面钻。
还略微能瞧见他当初所下的金佛印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带着浅浅的佛光。
唯一不同的,是怀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