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和于粒一齐走出办公室,于粒小心脏怦怦跳,左看看右看看之后确定还有学生在走廊上逗留,才试探性的开口,“那个……”
而顾城也是自认倒霉能遇见于粒这个霉上加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想要一走了之。
“你、你弟弟还好吗?”于粒见他要走,急忙开口道。
顾城看都不看他一眼,干巴巴道,“挺好。”
“我那个,我不是故意看见的,我其实也可以当做没看见,你要是想让我没看见我就真的什么也没看见,不过你肯定是不想让我看见的,那我就是没看见,也不会给别人说我看见了什么,毕竟你也看见了我的,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看见了——”于粒笨拙的挠头一句接一句的说着。
“——你是想和我抱团取暖?”顾城煞有介事道。
“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于粒一紧张就结巴,生怕顾城误会什么。
顾城会心一笑,上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若你要把这当做我们二人的秘密,就已经是在取暖了。”
于粒浑身不寒而栗,脊背一凉,回过神来的时候顾城已经走远。
顾城和于粒一前一后的回到教室的时候,语文上课时间已经开始了,于是他们两个被同时留在了外面,于粒第一次感觉到人生的大悲原来就是顾城坐在自己后面,最后自己还得站在顾城旁边。
程琛从窗户偷偷扔了一团纸条。
顾城从容的捡起纸条,把折的整整齐齐的纸条打开,上面认真工整的写了一句:我喜欢你。
站在一旁管不住自己眼睛的于粒偏是忍不住想要看一眼,惊讶的瞪大眼睛后五秒钟反应过来自己又看到了不该看的。
“这字还是写的像个偷了偏旁部首的小偷一样。”
于粒以为顾城在自言自语,刚松一口气。
“对吧?”
对吧——于粒就差当场爆炸升天,管他是什么,忙不迭的就是点头。
“带笔了吗?”
“我好像刚好不小心把老李办公桌上的笔顺出来了。”于粒手忙脚乱的把笔摸出来,差点就双手递给他了。
顾城接过,在下面端端正正写:请你务必,
顾城还没写完,于粒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老李正朝这边走来。
他一下子就懂了,面不改色的把纸条收起来,然后重新在手上写着什么。
于粒看见了顾城手上写的数学公式。
“……哥,这堂是语文。”
顾城头也没抬。
老李走近他就如同没察觉一样仔仔细细的在手上写着,老李低头看了一眼。
“你在解昨天的最后一道大题?”
顾城一吓,惊讶道,“李老师?对啊,已经快算出来了,好像有三种解法。”
“第二种解法带有一定的,迷惑性和误导性,思维容易被动,不建议用它,第三种其实是一种途径,发现它了第一种也不在话下,第一方式方法其实要在它的基础上建立起来,你只需要算出它们之间建立起来的唯一关系,再……”
顾城认真的点点头,于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迫听了整个一个数学最后大题,听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人都是恍惚的。
“你爸让你放学的时候先不忙走,等着他,他说他在外工作已经很久没见你了,这回明明想给你个惊喜,又怕你们到时候又错过,就让我给你说说。”老李说正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却依旧是笑着的,“谢谢李老师来告诉我。”
老李让顾城和于粒回到教室里。
顾城坐回座位,把揉的皱巴巴的纸条还给程琛,对他悄声道,“你今天自己先回去吧,我有事。”
“你又要去哪里?”程琛皱眉,每次让顾城一个人的时候准没好事发生。
“想什么呢,是顾川他爸,难不成你要和我一起见他吗?”顾城毫不在意道。
程琛差点一下子没想明白顾城和顾川到底是同一个爹还是同一个妈了。
“你一个人走的时候小心点,别被别人拐走了哦。”顾城转转手中的笔,开玩笑道。
程琛一时间无心玩笑,只想知道纸条的后面没写完的是什么。
顾盛兴来早了,他站在教室门外等着顾城。他穿着褐色风衣,正对顾城招手笑着,引来不少目光。
王传薪瞄一眼,疑惑道,“这谁的爸啊,好年轻。”
“我说你傻的时候你偏不信,这不正和顾城打着招呼吗?”周灿灿不甚嫌弃的看他一眼。
“可也没见人理他啊。”
顾城难得目不转睛的盯着黑板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对窗外事仿若未闻。
程琛的腿在桌子底下碰了他一下,顾城没反应,再碰了一下,顾城转头对他笑笑,“你可要认真听讲了。”
“老师叫做练习了。”
“……”
顾城依旧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拿起笔却不小心脱手掉到了于粒脚边,顾城想了想,刚想扯一下于粒,程琛把他的笔给自己,然后踹了一脚于粒凳子。
于粒寒毛立起,战战兢兢道,“大……大哥?”
“捡一下笔。”程琛道。
于粒脑袋不动,眼珠子却向下看了一下,左转右转锁定了地上的笔,立刻捡起来放在程琛桌上。
“谢谢。”
于粒擦擦汗,如释重负的笑了笑,“不客气。”
于粒的双马尾女同桌闫梦帮他把书摆正,又认真的写题了,于粒有些无奈的看着练习题,眼睛悄悄瞟了一眼自己同桌,闫梦只说了一句,“自己想。”然后于粒就老老实实做好了。
闫梦是个十足的好学生,连上自习课的时候背都打的笔直,但成绩的话就不知道,开学现在还没有进行过考试,但在这个班只要是互相看一眼,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明天就开始放小长假了,放学的时候,大家尤为兴奋,这最后一节课堪比漫长,顾盛兴站在窗外喊了一声顾城的名字,顾城收拾好书包,给程琛说了句走了,人一会儿就没踪影了。
“高三了,学习压力大不大啊?”顾盛兴伸手想要接过顾城的书包,后者回避了一下。
“我自己背着就好了。”
顾盛兴把手踹进衣兜里,声音轻快道,“秋末给你说过学校后街的那些吃食店吗?那里可都是我们年轻时候的回忆了,我来的时候专门去看了一眼,竟然还在,馄饨王的老板也还认识我,爸爸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我们去那里吃好不好?”
这家店顾城还真听林秋末说过,看了一眼人群,说道,“顾川他们班好像也放了。”
“小川啊,小川这学期的进步很大啊,季雪经常把他的成绩发给我看。”顾盛兴突然严肃道,“反而是你,一个人来这儿读书了仗着没人管你,成绩下滑的倒是很快,可别光顾着玩了啊,还是要以学习为主。”
他这样确实和那些关心自己孩子学习的父亲没两样,可现在的顾城总觉得怪怪的,他现在已经不能接受这没两样的父亲了。
“知道了。”
他们到了那家馄饨王,现在学生还很多,有些学生不得不打包,还有些饿急了的直接就端着站在那里吃,可尽管是这样,店里还是空出了两个位置。
“你可算来了啊,给你留着座儿呢,现在是高峰期,学生可多了。接到你儿子了?”老板看了顾城一眼,“果然是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快先坐着,我给你保住这位置不容易。”
老板热情的坚持把他们带到桌前,还不忘与顾盛兴絮絮叨叨的聊几句才离开。
“哎,我还是学生的时间这家店就在了,可是你看,我的白头发也快赶上老板的可。”顾盛兴叹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岁月不饶人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和我的儿子在这儿面对面坐着。”
顾城看着他似笑非笑,“你今天怎么来接我了?”
“我当然是想来接你了。以前工作忙的时候把你给忽视了,但也总惦记着想接你放学,然后肚子饿了就去吃一顿,最后晃晃悠悠回家,这件事我可是一直想试试啊。”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要是再小些,我再年轻个几年,现在你也会很高兴。”
“我感觉这样很好啊,你看这里坐着的都是学生,有结伴的也要落单的,就只有我是自己的父亲带着来的,还有什么不好的?”
顾盛兴稍微沉思了一下,热气腾腾的馄饨就上桌,顿时香味扑鼻,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就把顾盛兴的思绪拉回到了以前,他感慨道,也不再去想刚才,“这么多年了,只有这里没变。”
“那时候和秋末一起来这里吃,冬天的时候这里最暖和,和她面对面坐在这里的时候,真的不敢想象她竟然真的可以成为我未来的妻子。年轻时候总在一瞬间就可以想到一辈子,那时候秋末是这样的,我也是这样的。”
顾城不语,埋头吃着自己的。
“她喜欢画画,也画的很好,成绩也比我好,可她还是为了和我读同一个大学放弃了择优录取的艺术大学,还为了给我筹备未来的创业资金疯狂的卖画赚钱,你看你妈妈头顶秃的那一块,就是那时太拼命的结果。”顾盛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我相信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女人,我也很爱她,我不止一次给她说过和我过日子不会苦了她,没想到最后还是负了她。”
“季雪是公司里面的小白,我知道她喜欢我,在公司里的时候一双眼睛总看着我,这还是另一个女同事告诉我的呢。不过我已经有妻子了,也告诉过她让她去找更好的人,到最后却饮酒误事。”顾盛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喝了一口汤,“我已经爱着秋末很多年了,季雪的爱在一夜之间全部给我了,她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也很听话,不闹事不要钱,最后还坚持要把孩子生出来,辞了公司的工作,在家安胎,那时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母子提供生活消费,季雪一个人抚养顾川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了,总不能真的让顾川成为一个别人口中的野孩子吧?”
顾城握着勺子的手已经开始微微用力了。
“我告诉秋末的时候以为秋末能理解我,甚至在知道季雪怀孕的时候也坚信她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最理解我的人,后来我才明白,她是一个女人。”
顾盛兴的两指动了动,想抽烟了,别人是嘴里必须叼着一根烟,他则是手里毕竟夹着一根,但他最后还是没拿出来。
“季雪等了我七年,一个女人的七年,带着一个没有名分的孩子是如何度过这七年的?秋末虽为人母,但是无法体会到季雪的苦。所以我才会让顾川把你当做希望补偿他们,顾城,你是两个家庭的桥梁,是一个可怜孩子的希望,我都这样说了,你还不能懂吗?”顾盛兴满怀期待的看着顾城。
顾城从不惧怕顾盛兴的期望,语气有些冷清,“这些都是你把自己看的太重要的结果,你一直认为他们都不能失去你,所以你才会这么想,至今都没有给双方任何一个准确的答复,我实在是没明白你今天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顾盛兴眼里的期待正在消失,星星的光也会消失,顾盛兴眼里的期待从来配不上星星。
“我不要命的带病工作,就是为了养活两个家庭,还要处理你和顾川的关系,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良苦用心,你能对发了疯病的秋末不离不弃却不能对我这个无私奉献的父亲有一丝回应,连让你来医院看垂病的我都要求着你来。顾城,你们非要把我弄得一无所有吗?”
顾盛兴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火气而脸涨的通红,顾城手里的馄饨突然不香了。
他也吃不下了,放下碗筷,胸口有些闷。
顾盛兴一看,问他,“吃饱了吗?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都是自己一个人走的,你要回医院吗?”
“嗯。”顾盛兴皱眉。
“那你早点回去了吧,我自己回去就好。”顾城起身,“谢谢你给我说了这么多你自己的想法,我不能帮你想到两全的法子,你要是实在没办法了,可能问顾川会好些,因为我的想法永远都是,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妈了。”
顾盛兴坐在椅子上没动,顾城也没多留。
郝世仁和丁召坐在隔桌,丁召碗里还有大半的馄饨,郝世仁已经见底了。
“真渣啊。”丁召道。
“顾城走了,人家爸还没走呢。”郝世仁笑笑,推了推自己的墨镜,周围的学生看见他们都想多看一眼又不得不绕着走。
“顾城也是这能忍得住,吃着馄饨就好像在听隔壁桌讲话一样。”
“我们不也是吗?今儿月底了,明天开始程琛又是赌债累累的一月呢。”郝世仁的馄饨吃完了,问丁召,“你怎么不吃了?”
“我吃饱了。”
“不吃了给我,我还饿着呢。也亏得程利民还敢把顾城也卖了,人家亲爹要是知道自己儿子在外面莫名其妙就被卖了,还用得着我们去削他?”
丁召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是这样的,你还轻松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