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最后一位顾客，把台子上的水杯子全部收拾好，等待换班的人到来。
三分钟，店门被推开。
“小琛啊，都说了不用收拾，你换班又不是下班的，收拾什么啊。”来人穿着藏青色的t恤，带着白色的鸭舌帽，裸露出来的小麦肤色健康而朝气，走到程琛身旁自然的拍了一下他的肩，“今儿个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还不看你的书了，这是追到了？”
叶文朝也是这家奶茶店的工作人员，不过他是长期店员，程琛只是零时暑假工。他从柜子里拿出工作服随意套上。
他这么一说，程琛脑海里又是顾城双眼迷离躺在身下的神情，一双眼里满是水汽，声音又轻又软，只要在他耳边轻轻吹气身体便是软的不行，细腰上没有一丝的赘肉，除了那道疤，简直就是又白又净。
他知道顾城的纠结，不愿配合他，挣扎是有的，挣扎过后就是半迁就着，指甲陷入皮肉里，要不是他把顾城的手掰开都不知道会被他自己掐成什么样子，可他让顾城疼的话抓着自己的时候，他却是把手放开，硬生生没给他抓出一道疤来。
“叶哥别和我打趣了。”程琛淡笑道把工作服脱下来。
“没追到也别气馁啊，进展总是有的吧？你这还没追到就先学讨好的总归是吃亏——哟，你这手怎么了？”叶文朝诧异道。
“烫着了。”程琛毫不在意道，“晚上来再和叶哥接班。”
“你还是涂点药什么的，这十指连心的肯定疼。对了，今天你那朋友怎么没来等你了？也不进店什么的，就蹲门口那个。”说着，叶文朝朝门口努努嘴。
程琛神情这才有了一丝缓和的明媚，“他今天送朋友去了，有些不舒服就直接回去了。”
“这样啊，那你快去吃饭吧啊，别饿着了。”叶文朝把帽子摘下来，露出栗色的头发，看起来阳光帅气。
程琛微微点头，这才边看手机边走出去，叶文朝半眯着眼看他，把台子重新再擦了一遍。
顾城这次没来，门对面那狗却是照旧来了，他也看见了，每次顾城蹲这儿都跟那狗对眼，看不出是在交流还是真的只是发呆看着，反正那模样呆呆傻傻的，没有平时的凌气，实在招人喜欢。
他过了马路沿着街走，踩着盲道一步一步感受凹凸不平，心里却是无法平静下来，他走着，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看到面前的人。
“程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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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街很是热闹，他与程琛约定的地方还需要拐过前面一道弯，除此之外，中间路段还有一处巷子，那也是条近路可走。
他信步走着，一只手懒洋洋的揣在裤兜里，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像是好玩的突然走快，又突然放慢了脚步，踩着自己的影子，或是旁人路过也去踩一脚，好不恣睢模样。
身后几个人跟着他，看他这一咋呼一咋呼的模样，差点把自己的心跳都给咋呼没，总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顾城从包里拿出手机，神情淡漠的看着来电显示的“郑蕊”，倒是有些意外，他来到这里后还未和郑蕊联系过，一看到这个名字竟然还有些生疏起来了。
他站定脚步，后面那几个人慌张隐匿于人群中。按下接听，像是寻找什么的四处张望。
“仨？”对面甜美不做作的女声响起。
“……”顾城听这称呼，眼皮子先是跳了一下，不作声。
“顾城？”
“嗯。”顾城这才应她。
顾城听到对面长呼一口气，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那声音有些空响，应该是开了扩音。
“听说你到外地读书了，问问你。”
“嗯。”
在人群里的几个人，其中一个稍微靠近了些，举起自己的手机拍了一张发送给另一个人，然后继续观察。
顾城握住手机的手不自觉的紧了几分，这时候打电话哪能有什么好事。
“欺年也在我旁边呢。你瞧你多久没回来了，欺年还跟我开玩笑说你再不回来就和我分了呢。”电话那头是郑蕊无奈的苦笑，“肖枭把南意带去哪里了啊，好些天没看见南意了呢，问她她还说去什么夏令营了，不过啊明儿能回来了。”
“嗯。”顾城依旧闷答。
郑蕊那头却是有些无言以对了，她知道顾城态度可能会冷淡些，但没想过这么冷这么淡，哑口无言之际看向身旁还在吞云吐雾的余欺年，余欺年只是抬了抬下巴，她继续道：“你在哪儿呢，老同学什么时候出来聚聚啊？欺年也要去外地上大学了，想再见你。”她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些。
顾城本站在原地，谁知突然一个转身，原本跟着他的人都被吓得够呛，赶紧若无其事的投入到自己拙劣的跟踪中，咳嗽的咳嗽，看手机的看手机，还有接电话接反了的。
然而顾城面色无异，随意的向四周看着，依旧像是在找寻什么，才淡淡的对电话那头道：“远。”
余欺年弹了弹烟蒂。
“远？……远不成问题啊，你选个中间地段，我们都可以到，我们都知道你是身不由己被林阿姨送出去了，你只用选地方，其他的都不用操心，行不？”
顾城听郑蕊这小心翼翼的语气，倒是委屈人家一个姑娘了，他自然的转过身开始往前走，不出一言。
郑蕊又听那头没声儿了，皱起自己秀气的眉头，干笑两声开玩笑道：“怎么了？还怕欺年把你送去当和尚？别怕啊，有我在呢，欺年不会把你送去的。”
顾城面无表情的听着她的干笑，“你告诉他不用了，免得是麻烦了别人。”
余欺年原本是叫“期年”的，可这姓不好，后来就被他那死去了的爷爷改成了“欺年”，寓指“”欺霜傲雪”之意，加个“年”便又是“不欺年岁”。这还是他非要拉着顾城给他讲的。
郑蕊听到忙音的时候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余欺年就已经站起身来，把烟扔在地上随意踩灭，一双眼如同无底洞一般的看着郑蕊。
郑蕊只是个想拥有一段正经恋爱的的女孩儿，能撒娇能有男朋友疼的女孩儿。顾城离开之前，余欺年就是个完美的男朋友，细心周到，面面俱全。
但这毕竟是顾城离开之前。他们几个曾经玩的多好，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被余欺年冷暴力的同时，在每次想要分开的时候他总会一转攻势让人跌进温柔乡无法脱身。她如今都像是个提线木偶，她之前心意顾城，到了最后却和余欺年在一起，他深知顾城那薄凉的性子，那也不敢多求了，至少跟了余欺年，顾城也还在。
可这一凑合，就把她自己也活成了个凑合。
而现在，余欺年那一双眼睛深不见底，郑蕊心里有些发慌，可他却是低头，然后附身下来亲吻她，她有那么一瞬间，脚都已经动了想要后退，却又止住了。
顾城把手机放回去之前看了一眼微信，然后在走过巷子的时候意义不明的停了一下，随后改变了方向进去了。
巷子里有猫，老人在那里晒着大白菜，小孩在学步车里追着猫跑，顾城看了一眼墙，如果是近道，翻过墙可以直接到，正常走便也只是一小段路，顾城抬起眼皮看了眼护栏。
“艹，人呢？”跟踪顾城的人看着一片平和的巷子里，他们在这里再怎么怪异都老人小孩都没理他们，他们只是别人雇来的业余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被发现多拍几张照，他们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要跟踪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子，后来跟踪了才发现，这简直就是煎熬，那小子一会儿走一会儿停的，又是还要回头转个身，都像是在找人，弄得他们心惊肉跳。
他们看着宽窄的巷子，连那面墙看都没看，就急忙随着那正常的一条道追了过去。
“刚才是不是有东西飞过去了。”看着那群人走，捡菜的老人才开口问道。
“猫吧。”另一个老人看着自己的大白菜，虚着眼睛道。
另一边顾城被靠着墙站了一会儿，紧皱着眉头，果然还是有些疼。他心底暗骂了一句，长吁一口气疼痛缓和了些，正打算抬步走。
“哇……你是怎么呼噜过来的？”
顾城回头，看着蹲在墙角啃西瓜满脸都是西瓜汁的少年，还吐了满地的西瓜籽沉默。
那少年又吐出了好几个西瓜籽，把他身边的半边西瓜举起来问顾城：“整一块？”
“……”顾城嘴皮子也没扯，转身就离开了，那少年也不恼，眼神里依旧略带崇拜，带着自己有些不正宗的普通话说了句，“别是搁扔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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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琛每个月都要帮自己那不好养活的亲爹还债，不过这还没到月末，并且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逼那么紧了，怎么还突然找上他了。
这是那位纹着青龙的大哥。
“你爹把你给卖了添钱，你说着你要怎么办吧。”
“我恐怕还填不上他的钱。”程琛看了眼手机时间，苦笑道：“要是龙哥有其他需要我帮忙工作的地方，我倒是可以继续还钱。”
青龙大哥吧嘴里的烟吐了，没好客气的说，“你能摊上这么个爹也是你的福气，儿子说卖就卖，还是个四肢健全长得正的儿子，还真是个好东西。”
程琛看着他，把从顾城那里没收来的烟递给了他一支，青龙低头看了一眼，莫名其妙般的笑了笑，把烟接过卡在耳朵上，“你爹这个好赌的老色鬼，也不知道怎么把你妈给骗上床生了你这么个儿子给他还债。”
“父债子偿。”程琛认命的说。
与此同时，青龙的手机响了，他“哟”了一声，然后说了句：“来了。”然后把手机里发来的图片给程琛看。
程琛看着站在阳光下打着电话的顾城，那一定又是一通令他不愉快的谈话，嘴角平直，眉宇间都是不耐烦。他确实是有些意外，但也有半分的意料之中，他已经将顾城藏的严严实实的了，终究还是被找了出来。
“怎么了吗？”程琛问道。
“这人你认识吧，可有趣了，今儿中午的时候看到了，不仅给你换了对爹妈，性别都给你换了。”青龙实在是忍不住笑道。
程琛也跟着他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道：“怎么了吗？”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青龙揉了揉眼角，“龙哥觉得他人长得不错，又听程利民那老东西说是个打手，观察了挺久，感兴趣了。”
程琛敛了一下自己的神色，说：“龙哥什么时候也对高中生感兴趣了？他不是一直觉得高中生麻烦吗？”
“他可不一样了！”青龙夸张的瞪了瞪眼睛：“龙哥可是对他‘一见钟情’呢，那老东西把照片给大哥一看，大哥那眼睛就巴巴盯着他了。”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想笑了，“那老东西真的不是人，卖你就算了，怎么着现在外人也要拖进来——还是个会文会武的，不管那老东西说的是不是真的，都对这人感兴趣了，你呢，就需要把人带到龙哥面前一瞧，龙哥高兴了，喜欢了，说不定你还能再少还点钱，也趁早把自己赎回去。”
程琛看一眼青龙，假笑道：“我会再找些工作替父还钱，龙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随叫随到，他还是算了吧，他与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关系。”
“你之前本就随叫随到，现在更是命都在龙哥手里了，你还有什么？”青龙把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我们要是没查他来找你干什么了？他又不是本地人，倒是有个后妈有个兄弟在这儿，其他的就没了，剩下的关系可都在你这儿了。”青龙戳了戳他的胸膛，“你要是没了，可是谁都不知道了，可那小子用处大啊，你把你命拿回去，用他来换，他长得好命不好，后妈也不理兄弟不往来的，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