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识到的、残酷的不人道的刑讯法子,就是从黎国边军的军营中。对于这一段记忆,朱邪玉麟基本上是不愿意去碰触的。再后来,宋烨修因为六皇子而来了一趟军营,无意间碰见了朱邪玉麟,识破了朱邪玉麟的身份,将她带走,并借由朱邪玉麟的身世,狠狠刺激了一把暮云卿,让他犯了错。再后来,世事变迁,朱邪玉麟却不愿意再回忆了。“儿子啊,我现在才发现,我的生命中出现最多的,原来却是利用。”
朱邪玉麟在河边找了个突起的石头,抱着印主靠坐在上面,缓缓道,“我忽然觉得好累好累……”印主立即警觉起来,抓着朱邪玉麟的衣襟,一点一点爬上了朱邪玉麟的肩膀,蹲坐在朱邪玉麟的肩膀上,抬起下巴,用脑袋蹭了蹭朱邪玉麟的侧脸,无声地安慰着。印主从来都不擅长安慰人——印主的世代传承中,可只说了如何操纵生命体、如何最大面积、最快速地收割生命,可从来都没有讲过要怎么安慰一个伤心的人类呀!更何况,以印主别扭的性子,让它安慰人,真是一件比让它化成人形还要困难的事情。于是面对情绪前所未有地滴落的朱邪玉麟,印主难得哑巴了。好在朱邪玉麟的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溶洞中的光线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朱邪玉麟立即警觉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溶洞洞口上探头探脑。“你……”朱邪玉麟眼尖地发现,那闹嚷嚷的脑袋之下,连接的颈部,包裹着一层东国西北军军服的领子,顿时感到无限惊喜,“你是东国西北军大营的人?”
“呃……对。”
那小兵有些诧异,趴在溶洞洞口左右转了转脑袋,眼珠子滴溜溜的,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朱邪玉麟点了点头,有些费力地站起来,道:“你是奉命来救我的?”
那小兵搔了搔脑袋,有些苦恼,道:“我确实奉命来接两个人一只猫——嗯,还有一个人呢?”
朱邪玉麟摊了摊手,道:“暗去找点东西吃了——毕竟,嗯,你知道的,在荒漠中,保持体力是最重要的。”
小兵对此深有同感,看那神情,是有些想跳进溶洞来和朱邪玉麟好好聊聊的,但碍于溶洞的洞口实在太过狭窄,并且下来容易上去难,小兵细细思量片刻,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但是小兵不能进入溶洞的话,外面的阳光对于他来说,就明显太过于强烈了。小兵在洞口徘徊了片刻,和朱邪玉麟说了声自己要进入绿洲,就骑着骆驼,领着其他几个西北军大营的兄弟们,往绿洲之中走去。“儿子啊。”
朱邪玉麟等到再也看不见小兵的身影了,才低头戳了戳印主的脑袋,有些郁闷道,“我联系不上暗了。”
朱邪玉麟之前就想,既然暗能够感知她的内心情绪,甚至靠的近的话,暗还能准确地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那么反过来也应该能够成立。有了这样的想法,朱邪玉麟就尝试着想要通过精神的力量去联系暗,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做到——她试了很多次,从发现小兵的时候就开始呼唤暗,一直到小兵离开,整个过程暗没有给出一点回应。朱邪玉麟的脸色一点一点沉重了起来——她之前从来都没有尝试利用精神去呼唤非人生命体,也就没有办法把握,出现这种状况,究竟是因为暗拒绝回应她,还是她从一开始就没能联系上暗?见朱邪玉麟面有郁色,印主顿了顿,忍不住劝慰道:“我也联系不上这小子。可能是中途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可能是你的精神力不够——要知道你现在都不能正常的、自如地活动,你的精神力也一定会受到影响的。”
朱邪玉麟知道印主的话里面或多或少带着一些安慰的性质,但不可否认,印主的话让她觉得好受了不少。“嗯……”朱邪玉麟无意识地揉了揉印主的耳朵,道,“你说得对,现在就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面想,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尽量乐观,尽量——卧槽!”
朱邪玉麟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溶洞之上的洞口又探出来一个脑袋,依旧是那个小兵。只是小兵毛茸茸特别讨喜的脑袋上落了一层沙子,看上去有些狼狈。“你怎么了?”
朱邪玉麟费力地撑着石块站起来,抱着印主走到溶洞洞口的斜下方,道,“要我帮忙吗?”
小兵去而复返不说,回来的时候变成了这样一副狼狈模样,真是让人担心啊——该不会荒漠之上出现了什么该死的、危险的变异吧?天知道她都把暗从暮家墓葬群带出来了,这个世界会不会产生什么不可预测的变异?对于,朱邪玉麟表示很是担心。好在那小兵并未说出什么让朱邪玉麟担忧的话,而是催促道:“朱邪玉麟姑娘,你能不能上来?我把绳子抛下去给你,你自己缠在腰上,我们带你上来。就这种程度,你能做到吗?”
就这种程度,只有重症肌无力患者才做不到吧?面对如此质疑,朱邪玉麟黑了一张脸,往边上再让了让,抬头对小兵道:“你可以把绳子扔下来了。”
“太好了,你能做到。”
小兵就差没仰天大叫“阿弥陀佛”了,欢呼一声,将脑袋收了回去,听声音是在和同伴说了些什么,很快就有一卷绳子扔进溶洞之中。朱邪玉麟走走停停,速度还算中等地走到了溶洞之下,捡起那跟绳子,微微侧身,扫了一眼自家儿子,低声问道:“上面情况都正常?”
印主认真感受了一下溶洞之上的生命波动,稍许,点了点头,道:“只除了一个似乎要中暑了之外,一切正常。”
中暑?又不是在沙漠中走了好久,以西北军的军备为什么会让士兵中暑?这段距离,往返的话一天也够了啊。西北军的士兵体力下降了?朱邪玉麟在心中琢磨着这个词,边慢吞吞地将绳子绑在腰上。拉了拉绳子,示意上面的人可以把自己拉上去了,朱邪玉麟抱着印主,默默忍受着被绳子勒得想吐的欲望。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朱邪玉麟还没有吃饭,估计到了溶洞之上,真要是吐出来的话,形象多少会没有那么狼狈。小心地收缩着身子,朱邪玉麟勉强穿过溶洞洞口,但还是在手臂上刮了一条长长的红痕,好在没有流血。头晕眼花地靠坐在一边的沙地上,朱邪玉麟也顾不得屁股底下是滚烫的黄沙,看着眼前几个身着西北军大营士兵短打的男子,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你们……”朱邪玉麟看着他们班上,忽然微微勾起嘴角,“呵,你们并不是西北军的人吧。让我猜猜看你们是谁——沙匪?反正不可能是黎国边军的人,他们的军容没这么糟糕。”
若是黎国边军的实力再弱一点,暮云卿也没必要在这个荒凉的、贫瘠的、充满不可预测的危险的西北荒漠守卫十年。站在朱邪玉麟面前的,总共有十二个男子,年轻约莫在二十五岁左右,但有一个特别年轻,大概二十岁,嘴唇有些皲裂发白,看样子起码有两天没有正经地喝过水了。就是这个人,看起来还有点军中士兵的感觉,其他人嘛……朱邪玉麟嗤笑一声,沙匪就是沙匪,亡命之徒的气息经过伪装,收敛了一些是不错,但是稍微靠近一些,还是能够感受得出来。现在问题来了,这些沙匪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藏在溶洞之下?难道是那个士兵?朱邪玉麟的视线停留在那小兵身上,等着他回答。见朱邪玉麟如此无视他们那几个沙匪的神情也不好看,其中一个脾气暴躁的,更是跳起来爆了句粗口,还想冲上来的时候,被同伴拉住了:“你想杀了她!”
看着那沙匪气得脸都红了,朱邪玉麟勾着嘴角,缓缓笑了起来,道:“他当然不想杀了我,毕竟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我从溶洞之中骗出来。”
朱邪玉麟摊开手,做了个无奈摊手的姿势,有些无力地笑道:“但是我现在的身子实在太糟糕了,你们根本不能确定,我到底能够承受什么等级的伤害——万一一不小心,就把我弄死了呢?那岂不是白费了你们之前的心思。”
剩下的那十一个沙匪面色各异,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男子上前,迟疑了一下,想要伸手拎起朱邪玉麟的领子,却在动作的下一瞬,抱着脑袋痛苦嘶吼着倒在朱邪玉麟的跟前。面对其他沙匪惊疑不定的神情,朱邪玉麟微微勾起嘴角,视线落在一群沙匪的背后,那里的空气正微微扭曲,逐渐浮现出一个青涩少年的身影。“暗……”朱邪玉麟叹息着笑道,“够了。”
若是任由暗继续对那沙匪的首领进行精神刺激,再过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它就能直接杀了他。这样不好,太过于招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