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白蔹第一次出现幻觉。
跟随着幻觉去了沙漠峡谷。
白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墨尧鬼卿他们肯定会全球搜寻他，而沙漠峡谷是他跟尊煌之外再无人知晓的秘密基地。
他们不知道沙漠峡谷的存在。
尊煌不会记起刻意遗忘的沙漠峡谷。
比起极光雪岛的深渊寒潭，葬在满目疮痍的沙漠峡谷最为合适。
白蔹对尊煌的情愫，始于此，也该终于此。
这场错误的痴恋，理应断埋在生根萌芽之地……
一帧帧荒诞的回忆画面从镜子里闪过，白蔹扯笑的唇角僵硬，按在洗手台的大手扣紧，模糊的视线再也看不清楚镜面。
他不堪重负地闭上眼，脊背弯下，呼吸困难，因攥紧凸起的掌骨似乎要撑破苍白的皮肤。
对于现在的白蔹来说，活着无疑是煎熬。
但他不会再自杀。
他接受惩罚。
在无边无际的等待中，清醒的承受痛苦，自然死亡。
~
巫蛊冰室。
零下20°c的蛊体储存室里，封闭阴暗。
入目皆是寒冰雕刻的架子，两米高，一格一格，一排一排，整整齐齐藏列着数千种蛊体，宛如博物馆。
陆沉辞带着尊煌，裴蜜，进入冰室。
三人身上都穿着御寒的黑色大衣。
这间百米冰室绝对是巫蛊之术一族的传承重地，外人绝无机会踏进这里，但陆沉辞为封莞穗破了例。
裴蜜扫视着这间壮观的巫蛊博物馆，冷妩的美眸不禁浮现出震撼之色，同时更为白蔹对尊煌的克制隐忍深深敬佩。
他们这种嗜杀的人，每个人都有邪恶的心魔，自私利己，贪婪极端，一旦想要某样东西哪怕毁天灭地也要不择手段的得到。
精通巫蛊之术的白蔹，心魔远远比他们重，压制那些渴望的一闪而过的邪念要比他们艰辛痛苦许多。
白蔹甚至不需要费心设计，得到尊煌比伸手折花还容易。
但白蔹守了二十载。
也赢了心魔二十载。
这份爱沉重的让人窒息，光是站在白蔹的角度代入一下，便已经难以喘息。
“听说过类似于腺体标记的臣服巫蛊吗？”
裴蜜问。
侧眸望向尊煌。
尊煌一听就明白这是点他呢，果断耷拉下脑袋无地自容，“……我心脏疼，宝你别说我了。”各种能让他死心塌地，忠贞不渝，跪着敞腿伺候白蔹的蛊术，这段时间鬼卿已经循环科普他八百遍了，毒舌犀利攻击，他被骂得千疮百孔。
“不用这些蛊……”尊煌微微抬起愧疚的墨眸，视线扫过身旁一格格操控灵魂的封印蛊体，哑声嘟囔，“我现在已经全身心臣服于白蔹老婆了。”
裴蜜“嘶”地吸了口凉气，搓了搓胳膊，“你真肉麻。”
三句话离不开白蔹老婆。
尊煌忽然有些害羞，“说我肉麻……宝，你是不是吃醋了？”
裴蜜：“……”
陆沉辞：“……”
“呦吼！宝你吃醋了！我现在在你心里是不是跟姓沈的一样重要？”
裴蜜：“……”
陆沉辞：“……”
无语至极的裴蜜递给陆沉辞一个“习惯就好”的眼神。
确实已经习惯尊煌离经叛道脑回路的陆沉辞回以礼貌的微笑，他侧身，轻咳一声，打断心花怒放星星眼的尊煌。
怼，“醋来醋去，你来酿醋的？”
尊煌：“……”
妈的，他骂人好脏。
还是鬼卿骂人文明。
断情蛊的封印蛊体陆沉辞已经从冰架上拿了下来，放在一张冰雕圆桌上，所谓蛊体赖以生存的容器，很像蝴蝶破茧蜕变前的蛹。黑蛹。
尊煌盯着黑蛹看了一会儿，冷白的面容肃沉，“这里一共有几只蛊体？”
陆沉辞之前说过，心头血不匹配，不是种蛊者的心爱之人，血滴下，断情蛊体会瞬间排斥死掉。并且，蛊体蜕化成灵蛊的过程中似婴儿生长，会产生分辨意识，一旦滋养的心头血出现爱意悬差，蛊体便会停止蜕化，长眠容器。
“……三只。”似是没想到尊煌忽然问起这个，又或是其他什么，陆沉辞有一瞬间的迟疑，镜片后的双眸幽沉复杂。
“不过足够了，如果三次机会都失败，你的心脏也承受不了第四只。”谁也无法衡量尊煌对白蔹的情意深度，更无法预判蛊体哪一天会死掉，唯一能确定的是——尊煌需要日日剜心取血，心脏终将遍体鳞伤。
“三只？”尊煌蹙眉，扫向陆沉辞的眸光锋利，“有人抢在老子前头当献祭小白鼠？”
“没有。”
“我调查到，你手里有四只。”
陆沉辞：“……”
这疯疯癫癫哭哭唧唧看似傻x缺心眼的恋爱脑，真的只是看似。假象假面。尊煌身上的少年感以及他所表现出的乖谬，总是让人忘记他是统治暗网杀手圈的领袖。
陆沉辞波澜不惊，勾笑反问，“你们阎召从来不留底牌吗？”
留一张底牌。
无可厚非。
尊煌墨眸阴冷，蕴含警告，“你最好是留底牌。”
骤然剑拔弩张的气氛下，站在一旁聆听的裴蜜眼梢微挑，看来，这穗欢谷真是热闹。
“行了，言归正传。”
裴蜜轻戳了一下尊煌的胳膊，提醒他收收獠牙，正事要紧。
这一戳，尊煌煞戾消减了些。裴蜜在他身边比镇定剂还管用。
陆沉辞也不再耽搁，拿出保存好的血样管剂，滴浇在封印沉睡的蛊体。
血珠落下的瞬间蛊体震动。
外壳坚硬的黑蛹将血液迅速吸食干净。
蛊体成功苏醒。
尊煌无疑是正确的解蛊之人。
“好了，这里有我看着，你们可以回去了。”
尊煌并不想走，眼前这小小的黑蛹是他跟白蔹相爱的唯一希望，他不完全信任陆沉辞，但又牵挂着沉睡的白蔹。
“别耍花招。”
陆沉辞莞尔，轻挑眉，“不放心？你住在这间冰室也无妨。”
尊煌冷嗤，“放一百二十个心。培育不出灵蛊，我囡囡宝贝妥协的和解条件全他妈的作废，老子连本带利荡平k国际组织！”
“你，封莞穗，顾沧渊，还有……浪费老子四分之一蛊体的废物！你们的人头，就是我们过年搓麻将的凳子！”
说完这些，尊煌转身出了冰室，疾步离开。
完全不像是刚刚剜心取血之人。
裴蜜美眸望向陆沉辞，安慰，“别听他胡说，我们过年不打麻将，打网球。”
陆沉辞：“……”
莫名感觉后脑勺阵阵刺痛……一拍一拍，血肉飞溅……很好，已经有画面感了。
裴蜜紧随其后离开巫蛊冰室。
尊煌靠在漆黑拐角的墙壁上闭眸喘息，很疼，几乎一出冰室，难以忍受的蚀骨剧痛汹涌袭来，他咬紧牙齿，将痛吟咽回咽喉。
“让你较劲儿逞强……”裴蜜嘴上斥责，见状却慌忙搀扶住尊煌的胳膊，“再歇一会儿？”
尊煌呼吸沉乱，摆了摆手，“不用，我没事儿，我得赶紧回去陪着……”
“你的白蔹老婆。”裴蜜抢话，一边给尊煌脱掉厚重的黑色大衣，一边麻木的表示耳朵听出茧来了。
尊煌失笑，配合的站好，小幅度地抬胳膊，“等会儿衬衫也要换掉。”
“难道这衬衫是……？”
尊煌咬牙切齿，“九成九是！”
“好换换换，你别激动，刀口没缝，万一血崩……”裴蜜柔声安抚着情绪激进，满脸愤恨，气到颤抖的尊煌，“烧了烧了，换掉直接烧了……”
尊煌又疼又气又委屈。
他躺在手术台上那会儿疼得神智不清，虽怀疑这衬衫太过潮流年轻化不是陆沉辞的，但也没往深处想，谁他妈知道是顾北阳的！艹艹艹！
顾北阳抢先他一步做了献祭的小白鼠！
顾北阳用掉了浪费了第四只蛊体！
顾北阳明明知道白蔹不爱他也要剜取心头血一试！
顾北阳在跟他比！跟他争！跟他抢！
“呜呜呜呜呜呜呜宝！我就说陆沉辞那老小子不是好东西吧！我穿着顾北阳的衬衫，顾北阳的……我回去跟白蔹老婆做爱算谁的！？”
裴蜜：“……”
“你想多了。”
“啊啊啊啊啊啊宝你胳膊肘往外拐！现在你还替陆沉辞辩解……”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做不动，爱。”
尊煌：“……”
~
两件御寒大衣扔给守在暗处的手下。
穗欢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被尊煌他们的人无死角包围。
能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无一善茬，表面和睦融融，实则暗流汹涌。皆是千年狐狸，亦真亦假，互相提防，一触即发。
裴蜜扶着尊煌上了一辆越野车，回去十公里的路程现在的尊煌走不了，剜心取血不打麻药本就疼没了半条命，又在巫蛊冰室待了半小时尊煌腿疾犯了，此时站都站不住。
开车的是一名心腹杀手。
裴蜜陪着尊煌坐在后座。
尊煌人虚但倔，纵使已经疼得冷汗涔涔，一坐下便开始粗暴的撕扯衬衫，换上裴蜜吩咐手下准备的新衬衫。
怕伤口不小心渗血露破绽，衬衫特意选的黑色。
一番折腾下来，尊煌苍白削瘦的脸庞犹如水洗，虚软地靠在裴蜜肩膀，脚下狠狠踩着白咖色条纹衬衫。
“宝，我眯一会儿，半公里外停车你叫我。”
车子不能开到别墅前，得万事谨慎再谨慎的阶段。
裴蜜说好。
尊煌闭眼。
但——
几乎是闭眼的同一频率，隐形耳麦里传来鬼卿极其文明狂躁的问候，“去你妈的十二小时！白蔹醒了！％**￥#@**……”
那些文明的字眼尊煌没听清楚，满脑子回荡着白蔹醒了！
白蔹醒了……
白蔹现在一定很难过吧……
“飙车回去！”
尊煌所有的倦意被担忧驱散，坐直吩咐手下。
裴蜜看到了尊煌微微颤抖的指尖，他在心疼，在害怕，像极了白蔹曾经深爱着他被他操控心神情绪的模样。
“放轻松点，有鬼卿盯着没事的。”
尊煌焦灼万分，内心无法平静一秒，泛红虚弱的墨眸里溢满愧疚自责，“都怪我，耽误浪费了时间，不该亲他太久的。”
裴蜜：“……”
手下：“……”
只要一想到白蔹陷入催眠之前流泪脆弱的挽留他，用柔软冰凉的脸颊小心翼翼地蹭着他的掌心，求他不要走，再陪他一会儿……尊煌就心痛得要死。
裴蜜一路安慰。
鬼卿一路实时汇报。
“谢天谢地！他从浴室出来了！”
“为什么病成这样还不忘收拾餐桌？”
“好家伙，又拖起地来了！”
“呦嚯，收拾完一楼上二楼去了，白蔹病得最重的是洁癖吧？”
“进了书房，开了电脑，啧，他要查什么？……？老婆饼的制作方法？？？？卧槽！又猝不及防的狗粮一步到胃！”
“都他妈这时候了你还跟白蔹点菜？想吃老婆饼？你害喜啊？”
尊煌：“……”
~
书房。
老婆饼是粤式糕点，做法相比于那些需要翻糖裱花的小蛋糕简单许多。
白蔹在抽屉里找出纸笔，记下用料。他最近记忆力衰退的厉害，也或许是疯了的原因思维混沌，经常分不清楚白天黑夜，总是忘记自己上一秒想要做什么。
但白蔹很清楚的记得，尊煌说想吃老婆饼。
他也答应了尊煌会学，会做给他吃。
白蔹从笔记本上撕下纸张，合上钢笔，关掉电脑，一刻也不停歇地下楼进了厨房，准备先试做烤面饼。
没办法，需要的材料几乎全没有，只有一小袋面粉。外面很黑，好像是夜，等亮堂一些他出去转转，说不定会碰到居住在这附近的人，讨一些芝麻鸡蛋糖冬瓜之类的。
白蔹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忙碌似乎比较好过一些。
如果，他做的老婆饼和网络图片上一样精致酥软，幻觉会不会多吃两块？高兴了就能多留一会儿吧？
凌晨两点十分，在厨房里揉面团的白蔹，听不到脚步穿过庭院的细微声响，听不到门锁转动，连有人一步一步靠近都浑然不觉。
直到，白蔹揉好的两个小面团又擀压成圆圆的饼状，这一步骤暂且完工，需要醒发十分钟左右，他才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转身去洗手。
！
他整个人僵愣住，黯然的桃花眸猛烈一颤。
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