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尔夫公园被血液浸透了。
在屠杀、反抗和镇压全数结束之后，约书亚·基里连科终于离开了白鹿宫，踏上了这块他几天之前就想前来但怎么都来不了的土地。
明明一个哨兵全力奔跑也不过是二十几分钟就能抹消的距离。
男人抬手用力掐了两下鼻梁，然后蹲在了公园门口。
这里看起来没什么血液也没什么残余的血肉，在奥洛娃展开屠杀的时候，人们当然会注意一些，不会使用那些会导致“污染”不好处理的武器——能在事后用机器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前提当然是高温和□□，于是就算土地被血液浸透，等到能开放的时候，一切也都埋在了土里。
灰尘当然要比血肉看起来更温和无害。
在约书亚·基里连科背后，跟着他过来的瓦西里·柴瑟夫冷哼了一声。
不管是维姬琳娜·索尔仁尼契夫娜还是约书亚·基里连科，他都看不怎么顺眼。或者这些总是能得到，能让世界按照他们希望运转的家伙都让他看不顺眼。
就算曾经维姬琳娜·艾留涅娃是他的引领者和导师，就算约书亚·基里连科曾经帮助过他——或者这些过去发生过的事情让瓦西里在看见这类家伙的时候就心生烦躁，希望这类家伙早点儿从自己眼前消失或者干脆变个样子。
反正别是眼前这种好不起来也坏不下去，犹犹豫豫的模样。
不过就像是瓦西里的这个愿望几年都没有实现一样，约书亚·基里连科眼下也像是没有听见现任告死鸟烦躁时制造的噪音。
灰狼在男人身边转了两圈，最后和主人一样蹲在了公园门口。约书亚的手指按在那些蒙着黑灰的草叶上，他的精神向导则是干脆把鼻尖凑到了土面，然后像是被一棍子敲上鼻子一样退开，开始呜呜咽咽起来。
那听起来真是难过。不过和他们两个来这里的目的一点儿没关系。
已经把自家的杜鹃放出去开始在拉尔夫公园搜寻那个知情者都心知肚明究竟是谁的干涉者的瓦西里抿了下嘴唇，最后自己在心里用“这狼已经被熏废了”这种理由安慰了一下自己，继续去找那个进了障碍物存在区域就能把自己藏没了的前辈。
但可能约书亚·基里连科真的要比瓦西里更了解维姬琳娜或者说林娜·阿德尔。所以跟着精神向导进公园深处的瓦西里消失在各种建筑物障碍物之间后，一个看起来居然还算是干净清洁的蒙面人士就从树林中转了出来。
刚好抬起头的约书亚突然对着这套性能大概全点在密封上的冬狼-21露出了笑容。
“我是没想到，冬狼21头部防护这么严实？”
林娜没出声回答。
整个包裹在外骨骼装甲里还是能看出纤细的哨兵向着约书亚挥了挥手，然后就整个栽倒在这几天似乎开始疯长的草丛里。
而那只平时总是会被主人放出来的灰林鸮现在也不在外面，大概已经消耗到一定程度只能回归精神领域修养——在约书亚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他的灰狼格外沮丧地呼噜了几声，然后才将自己的脑袋凑近林娜的手边。
——是需要先折腾一遍小灰才能心甘情愿去做减压器？
约书亚不太理解地看着自家精神向导像是个大型抱枕一样趴到了林娜手边，一副认命的神色等着斯拉夫姑娘来撸狼的样子。
虽然精神向导确实和进化者本人的思维存在一定差异，但约书亚还是怀疑是不是刚才从土壤中嗅到的火葬场气味让这家伙思维断线或者暂时智商下线，不然它不会表现得和柳德米拉之外的任何人这么……亲近。
或者这是因为他知道了琳娜这两天在做什么。
在辅助人工智能和专用外骨骼装甲都被扣下的时候，维姬琳娜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找了什么人帮忙，在尼古莉亚宫直播下一点儿纰漏没出的同时，本人出现在了拉尔夫公园。
虽然说一个强大哨兵的插入没有让整件事情出现变化——约书亚指的是突破之前用各种预案备案框死了的事态发展方向，这个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整件事情也不是没有变化——
请愿者死亡人数的下降和国安局、宪兵部门预计清理的人员全数“清理”完毕本来是相互冲突的。
但是现在两个结果同时存在了。
当然，赫尔穆特·毛奇大概不会很高兴政治监狱紧张这回事。但是这个结果——谁管他！
而做出这些事情的人不是约书亚·基里连科，是林娜·阿德尔。
“……是啊，闷死了。”面朝下在草地上趴成一摊的冬狼-21里面传来了使用者也不觉得怎么好的使用反馈，“而且这具本来就是要报废的，用起来根本不像是外骨骼，简直像是穿了中世纪的盔甲……”
“这么惨吗？”
“不信你自己试试。”
“这就算了。”约书亚·基里连科从蹲在草地上改成坐在草地上，假如身边有棵树可能男人现在还会靠上去，“我现在可不能和你比，你都觉得受不了的外骨骼我可不敢穿。”
“而且你现在还不能卸。”
“我知道。”
林娜始终把脸扣在地上，像是有了一层面罩隔离之后就闻不到下面土壤里浓厚的蛋白质和组织液气味。
“把我扣回去的时候也不可能让我露脸，不然之前的沉默就全废了……”
“……陛下发现了？”
“她没看出来才是怪事。”
“……我没看出来。”
“你一直给扣在白鹿宫呢，隔着摄像头和电流你能看出什么。”林娜·阿德尔大概没什么力气斟酌字眼了，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像是平常，“她听伊利亚和赫尔的汇报还能猜不出来我干了什么，那我当时也不会被你堵住了。”
更不会老老实实地就这么带着一直打算封锁的vos钴石资料回帝国。
“她唯一没想到的……应该是c……cc居然愿意帮我。”
在星辰繁聚的精神领域里，正蹲在一座半地下基地大门上门框上的灰林鸮仰头，对着天上颜色最纯净最明亮的一颗星星短促地叫了一声。
猫头鹰鸣叫的声音并不好听，只是这一声听起来带上了人类的情绪，又短促又柔和似的。
“我都没想到，她居然会来帮我。”
琳娜的语气听起来简直是一块融化了的蜜糖，偏偏说出这句话的人声音又是冷淡矜持的音色，最后就造出了一种强忍得意的效果。
约书亚最后还是没忍住，屈起手指敲了敲冬狼-21那个包裹得格外严实的头盔。
“琳娜你……不用在我面前炫耀啊！我家柳芭难道哪里差了？！”
“……你这么觉得就这么觉得好了。”
林娜在头盔里缓慢地翻了个白眼：“西茜娅现在一直在尼古莉亚宫，你以为是陛下对我的恩赐吗？”
“就是暂时软禁而已，只要现在帝国还是只有她一个使者，那陛下就不可能对她真的做什么。”也知道“皇帝陛下这几天始终和阿德尔勋爵夫妇同进同出”这消息的男人收敛了笑容，却没有露出多严肃的神色，“vos钴石的问题终究还是需要进化者出手解决的，接下来应该是把你丢到军情局秘密监狱软禁几个月……”
“然后等待马丁·路德找我。”
头盔里传出的声音真的不怎么清亮悦耳，大概和说话者内心的情绪相差无几。
“这本来应该是给你的活儿吧。”
“所以多谢~就当你还了圣所里我让你成功活到十五岁的人情吧。”
约书亚垂下头，又忍不住为了林娜为了肉眼可见的憋屈郁闷笑了起来。
灰狼从草丛中起身，慢步踱到自己主人身边。灰眼睛的哨兵抬手揉了两把狼脑袋，就把精神向导收回了自己的精神领域。
“我也觉得你来和马丁·路德对接比较有说服力呢。”
“……我会去找cc和你吵到底谁比较合适这种工作的话题的。”
林娜终于在地上趴够了，开始用格外缓慢的速度把自己和这套看起来和中世纪盔甲已经没有差别（引擎已经彻底坏掉）的外骨骼从地面上撑起来，整理出一个算得上端正的姿势。
“我觉得在我蹲监狱的时间里，你和柳芭应该与我的向导有一定的接触，好尽快结束你们那种磨合状态——我看着你们那种样子真的不舒服。”
“难道你还希望我们像是一个一起长大的小家庭一样亲亲密密吗？”约书亚耸耸肩膀，觉得琳娜这个愿望实在是有点儿过头，“我在圣所里可没碰见过这位大小姐。”八壹中文網
“那是你们的事儿，我只负责提出希望。”
银发的哨兵像是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既过分又直哨癌，反正有面罩挡着，角度不对的约书亚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毕竟瓦夏要来了，我觉得我不用继续撑下去了。”
不想在瓦西里·柴瑟夫面前露怯，所以坚持到把那家伙耍了一遍，让他追着留下的痕迹找了大半个公园之后才能发现自己就等在门口；但是积累下来的□□疲倦和精神压力也实在深重，昏睡更是一个帮助她逃避后续问题的好选择。
所以在终于看见了现任告死鸟重新靠近公园大门的身影之后，林娜·阿德尔干脆利落地锁死外骨骼装甲关节，在约书亚难得惊慌的喊叫中，毫不犹豫地陷入黑沉。
——好歹最后保持了个端坐的样子，就这样吧。
——对了，约夫鲁沙在喊我清醒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