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送走加布里？”
奥黛莉娅反问出问句的时候，脑子里竟然是恍惚的。
词作家小姐抿了抿嘴唇，自己把这个感觉解释为错愕——毕竟加布里刚上船才几天，这就要走了？
“青霜号上的向导太多了。”林娜回答的内容似乎驴头不对马嘴。哨兵的紫眼睛似乎又开始烟雾弥漫，起码奥黛莉娅看不出她说话时的情绪。
“三个，而且能力都不差。奥蒂，你知道这会让我发生什么变化吗？”
林娜的话里全是暗示，奥黛莉娅也没有傻到完全听不懂。但是她第一个反应是：
“那你不能和加布里结合吗？加布里很喜欢你……”
话说出口了奥黛莉娅才意识到这是多过分的一个要求。林娜和西茜娅虽然没有真的结合，但看平时相处的气氛也不是普通的战斗搭档。而自己随随便便就强硬插入别人的感情……
林娜看着湛蓝色的眼睛因为震惊而睁大，又耐心地等到奥黛莉娅恢复平静才重新开口。
“在去克拉玛尔之后，青霜号会转道向浮德星域边缘走了。那里驻人行星不少，但是大多数都是补给站或者资源行星，几乎没什么宜居星，也找不到多少能联络外界的渠道。所以在离开克拉玛尔之前，我会送走加布里埃尔。”
“啊……这样吗。”
奥黛莉娅讪讪地接了一句，脸已经被自己刚才过分的举动燥得通红。
“然后他有几个选择。”
哨兵捡了一块玛格丽特在指间揉搓成碎末，没有半分给9增加了毫无必要的清洁工作的愧疚感：“回到塔里，这个是安全度最低的。毕竟你应该也知道萨伏伊家族最近出了什么事，德莱拉的塔能卖他第一次，其他地方就敢卖第二次第三次。”
萨伏伊家族……奥黛莉娅想了想，也同意林娜这个结论。毕竟萨伏伊家族的倒台已经是连续刷了罗莎各种新闻媒体政治版和财经版三个多月的屏，就算是费夏的人也受到了不少影响。而加布里埃尔尽管因为身为向导而逃过了牢狱之灾，看他之前的经历……也不是什么能说得上在这种情况下还不错的遭遇。
看着奥黛莉娅点头，林娜才接着往下说。
“第二个就是送他去开拓队伍。只要花点儿钱打点，自由商联、联邦和罗莎的开拓队伍对他都算得上安全。他要是想要找到能保护他的哨兵，由国家组织的开拓队伍里也不会有品德太败坏的家伙。”
“开拓队伍？那是什么？”
奥黛莉娅的疑问发自内心，让林娜揉搓第二块玛格丽特小饼干的动作都僵硬了一下。哨兵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重新开始说话。
“我说……费夏星域的艺术创作就不涉及星际开拓者？虽然现在开拓队大多都是国家组织，但那些私人团队和冒险者也不少吧？”
“抱歉，这二十年费夏的流行始终是复古风潮。音乐剧团流行的主题也都是地球时代的中古世纪，不是现代的开拓者和星际冒险=_=。”
林娜面部没有过分的肌肉动作，只是那双紫眼睛微微睁大又垂下。
“好吧，开拓队伍现在主要是由国家组织，是自愿报名，国家进行筛选培训，向目前的未知星域进行开拓，寻找资源星和宜居行星的队伍。要是幸运地找到了的话，一般能拿到资源星百分之多少的开发权或者普通宜居星的所有权。”
“简而言之，就是一群拿一辈子赌自己能不能遇上一颗合适的星球以翻身成中上层阶级……这样。”
“难道要加布里一辈子就这么呆在飞船上？”奥黛莉娅第二次脱口而出，但她自己似乎都没注意到这种违背了她本性的举动。
“那么要他回到塔里？”哨兵眉梢蹙了一下，“一个倒台的财阀家族的幸存成员，还是个向导，长得不差。啧——”
“没有别的选择？”
“主要是塔的掌控范围太广了。”
林娜微微垂下了眼睛，看起来像是专注地注视手中正在慢慢捏碎的第三块玛格丽特小饼干：“就算是混乱星域，其中相对有秩序的地盘上，建着塔的宜居行星也不少。”
“所以剩下的选择不多——向导自助组织都很隐蔽，作为一个哨兵我不可能了解多少。华夏的审核他过不去。自由商联的教育是从觉醒开始，他太晚了，晚了至少五年的教育，就算力量上强大，也挣不到一个他能满意的位置。”
那双世间罕见的紫眼睛抬起了，奥黛莉娅坚持和这双眼睛对视，却怎么都找不到其中的伪饰——林娜是真的这么认为，起码她脸上每一丝肌肉都是这样表达的。
哨兵的神色里甚至有些许庆幸和叹息，只是不知道对谁。
“他在塔的掌控下呆的时间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对于塔，一年就够它将人重新塑造成它想要的样子了。”
加布里埃尔·德·萨伏伊已经不适应塔之外的世界了，而可悲的是，因为他是一个向导，所以这个世界给他留下的适应时间也真的不算多了。
奥黛莉娅认真地思考，但是词作家小姐的见识也不足够让她想出一个能解决的方法——就算她想要把加布里埃尔留在青霜号上直到少年向导适应了外界为止，哨兵的状态也不能接受这个提案。
所以——“你真的不愿意考虑加布里吗？他真的……”
‘这叫你说的没有被影响？这叫影响过头了吧！’
林娜搭上陈霄的精神场就是一句怒吼，完全没管陈霄目前的状况。被船长一句话吼得莫名其妙的陈霄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还能怼回去，只能发来一连串的疑问。
‘？？？？？？？？？’
“我不喜欢男人。^_^”林娜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句话的，“他要是去汨罗变个性，我说不定会考虑考虑。”
“呃。啊。”
词作家小姐的劝说戛然而止，羞愧和些微恼怒一起织就的红晕迅速从脖颈漫上了奥黛莉娅耳根。湛蓝的眼珠转来转去，就是不敢重新直视林娜。
哨兵无声地做出叹气的姿势，在脑子里和被自己吼傻的向导重新开始交谈。
‘说真的，费尔德巴赫小姐现在整个人都ooc了，我简直怀疑加布里埃尔上船的时候就已经给她做了精神干扰，不然怎么可能是这样……’
‘不一定是精神干扰。只要说话和表现稍微注意一点，就能影响现在的奥黛莉娅了。’
陈霄坚持着放出精神场掌控自己所在的半艘飞船，苦笑着回答抓狂的林娜。
‘你是哨兵注意不到，在你遇到第一个神游症第二期的哨兵之后，奥黛莉娅的精神状态就开始不对了。是我没注意……’
‘在你全身心保护你儿子的时候你要还能注意费尔德巴赫小姐我也得佩服你了。’林娜看着目前状态还没恢复到正常状态的奥黛莉娅，在现实中保持了高质量的沉默，‘说起来你现在怎么了？要不是知道你的精神频率稳定值，我都以为你要暴走了。’
‘加布里埃尔找·上·英·杰·了。’
男人手里还在写写算算，精神中传出的每个讯号却都充满杀气——尽管他非·常、十·分、特·别想要现在就冲出去把加布里埃尔·萨伏伊那个小混账从头到脚揍成一块均匀的肉饼，但是他答·应过自己儿子绝对不打扰他的课·外·活·动时间。
反正精神场也不是不能罩过去监控，在孩子面前保持一个言出必行的父亲形象还是非·常·重·要的。
‘放心吧。九现在大部分运算量都放在你儿子身边了，而且小英杰还和老爷子在一起呢，就算不相信你聪明的儿子，也要相信老爷子的经验智慧嘛。^_^’林娜在精神中回应的语调极为轻快，‘麻烦的还是我这边好吗……’
‘也是。’
——至少奥黛莉娅不会给两个男性向导拉郎配。
陈霄这么想的时候没有特意给自己这个念头加密，于是他在这么想的时候清晰地感受到了对面林娜忍不住的磨牙声。
男人难得轻松地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了同样待在观景室里，还有意无意帮助他（或者教导他）怎样操纵精神场的女郎。
西茜娅还是石雕木塑一般安静地坐在透明的舱壁之前，但在向导的意识中，属于西茜娅·李的精神图景却是近乎强横地占据了他的大脑，让童话一般的纯银色星光在陈霄的精神领域中撒得到处都是。那个似乎是西茜娅的意识化成的女郎安安静静地站在星光一角，但现在陈霄绝对不会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小老师了。来自西茜娅的情绪似乎萌生在什么更深的地方，这是向导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的东西。
例如，西茜娅现在，大概是……在笑？
陈霄疑惑地扬起了眉毛，然后又把注意转开了——那个小混账敢对英杰这样提阿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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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阵好笑似的情绪之后又是浪潮般澎湃的怒意袭来，林娜在感知到陈霄到底在想什么之前抢先断开了两个人的精神链接。
接下来虽然还是被陈霄扩散开来的精神场笼罩着，但是好歹不用知道男人脑袋里碎碎念的各种骂人话和诅咒了。当然，这样就能转移注意力，把全副精神放在应对已经ooc了的词作家小姐身上——
“当然，你要是觉得这两个办法不行，我这里能提供的选择还有最后一个。”
林娜想了想自己在加布里埃尔上船那天就联系到了的人，脸上还是一副十分为难要不是你东挑西捡我绝对不会想要动用这个方法的神色。
“利马斯特。”
“利马斯特……利马斯特星域？混乱星域？！”
假如说前两个提议还只是让奥黛莉娅不太开心，那么这个提议简直是在词作家小姐好不容易痊愈了一点儿神经上跳舞。
毕竟利马斯特、isr和伊洛尔及它们附近一些星球被人们合称为混乱星域，而有这样一个名字，也实在是没办法让人对它有什么好的印象。尽管比起后面两个地方，利马斯特简直是个安安静静从不惹事的安分地方。
但谁叫它和isr以及伊洛尔靠在一起呢？
“没差到哪里吧。”
林娜虚着眼睛回应奥黛莉娅：“isr那边的宗|教狂热分子眼睛里女人和向导都是猪狗不算人，但是他们成天也就敢骚扰伊洛尔，哪天你看见有isr袭击利马斯特的新闻了？比起伊洛尔，利马斯特给女人和向导的地位还和所谓‘异教徒’一致呢。”
“也就是说，不管其他，利马斯特至少给了向导一个自由生活的权利，而且也有足够的武力阻止别人没事对他们叨逼叨。”哨兵眨了眨眼睛，试图露出一副更加有说服力的表情，“而且你不是担心加布里埃尔上了开拓船队生活不好吗？利马斯特开发了多少年了，生活各方面总是没问题的。”
“……没问题？”
“当然啊，都是住人住了几百年的星球了，能有什么问题？”
——水电煤气图书馆都有，还有什么问题？
林娜·老古董·到现在都没有阅读以外任何依赖症状·有9万事足·阿德尔心里这么想得理所当然，脸上的神色自然更有说服力。让奥黛莉娅都忍不住觉得，利马斯特可能真的是适合加布里埃尔生活的地方。
没有萨伏伊家族倒台后的影响，就是单单纯纯地作为一个向导在一颗已经开发了几百年的星球上生活下去，学习、生活、自己给自己创造未来……很不错吧？
说服了奥黛莉娅，林娜就自然地从沙发上跳下去，准备先离开这里了。
当然，她绝对不是想要在9面前把这满地饼干碎粉的制造糊弄到奥黛莉娅身上，更不是打算看看陈霄是不是已经冲出去开始殴打在自己儿子面前出言不逊（大概）的加布里埃尔的。
真的。
不过舱门滑开的时候，林娜还是被自己眼前的景象惊吓到了——
小英杰正和加布里埃尔·德·萨伏伊先生交谈正欢？？？！！！
——小英杰你还记得你说你起码这三个月最讨厌这个家伙的吗？？？！！！
男孩儿注意到了震惊到望了掩饰自己存在的林娜，甜蜜蜜地向着哨兵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和看起来比自己最多大上十岁的少年交谈。
——好吧我可以安慰自己这是青霜号上和小英杰年龄差最小的人了人总是需要一些同伴一起玩的不然肯定内心会很寂寞……个鬼啊！
哨兵那双罕见漂亮的紫眼睛都快死成了石子，而一想到抓狂的陈霄第一时间肯定会找唯一能控制住他（还正好可以打一顿）的自己来抱怨兼暴走，石子的颜色就愈发深沉黯淡，看起来简直有了几分动画片里的黑化模样。
而在林娜背后的奥黛莉娅和走廊上的陈容声和加布里埃尔一致保持满脸惊讶的表情，看着哨兵用沉重的，绝不如平时轻巧迅捷的步子走开了。
林娜的反常不是现在青霜号上最重要的事情，起码对于三个目击者来说不是。
对于陈容声最重要的是要应付好他亲爹，而对于奥黛莉娅和加布里埃尔，重要的当然是离开了青霜号之后的选择。
听完奥黛莉娅转述的加布里埃尔脸色十分难看。
说句实话，三个选项他都不想选。对于一个普通家庭出生，被塔这样折腾一圈的向导，这三个选项除了第一个都不错。但是对于一个萨伏伊，这绝对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之后才会选择的下下策。
不仅仅是为了家族，更是最基本的为了生活。
要家中有权有钱能和塔有一定合作的向导和普通向导生活的一样？这是说笑。而要加布里埃尔适应青霜号上或者比这儿更糟糕的生活……不经过挣扎他怎么可能认命？
林娜给奥黛莉娅提出了三种选项，而在加布里埃尔眼中还有第四种——
带着一个已经和自己实体结合，能力评级不下a+的强大哨兵一起回归塔。尤其林娜还是一个女性哨兵，这给了加布里埃尔比正常情况下还要大的优势。
毕竟在塔中分配的时候，他可不保证以现在的身份自己会不会倒霉地遇上一个男性哨兵。而男性哨兵实在是太不值钱了，远远没有女哨男向的配对珍稀，也没有这个配对有潜力——有值得塔进行一次无视外界的投资的潜力。
——只不过现在需要小心筹划……
少年看着对面脸上写满了犹豫和等待的普通人，眼珠一转，脸上就又露出了最能让她心软的怯生生的笑容，用几句话就把原本等着他回答好去和林娜交涉的奥黛莉娅说得转念去干别的去了。
当然，她也就会顺带着等待加布里埃尔思考几天，到了青霜号停在那个买装备的行星上之后再给她一个答案。
等到词作家小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加布里埃尔暂住的舱室，少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变了味道。
映着加布里埃尔此刻透不出光的绿眼睛，并不是什么让人亲近或者喜欢的样子。
——到克拉玛行星为止的话……大概需要赶时间了。
——必须尽快……尽快和林娜实体结合！
为此，他这几天都需要好好休息，养足精力，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且在青霜号上动手就太蠢了，先不提那个应该差不了自己多少的黄皮，在青霜号那个几乎无处不在的舰载ai注视下，行动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少年这样想着，捡起一块被分到自己这里的小饼干咬了下去。入口的时候加布里埃尔就忍不住皱了下眉毛。
——这什么口感？
——真是的，普通人做的东西就是这么……
而奥黛莉娅支支吾吾地说出的那个林娜不喜欢男性的理由，则被加布里埃尔直接丢到了脑后。
他才不相信呢。
先不说林娜明显在追求陈霄，一个女性哨兵喜欢女性？这可太……好笑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