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柒虽然以前也来过安陵,但从没有像这次这样不慌不忙细细逛来的。她的向导连逸清自小在这城中长大,带领阿柒四处游览颇有地主之风,不仅如数家珍地带她看了名胜,更热情的把家乡犄角旮旯的点滴趣味分享给朋友。安陵太大了,过完七月七又连着逛了好几日,连一条朱雀大街也都还没有走遍。阿柒觉得这朱雀大街一定是安陵城最繁华的所在,逸清却笑说只怕青龙白虎玄武三条大街都不服,更别说还有斜插的飞凤街,拐弯的麒麟街,绕圈的虹街,盘曲的蟠螭街,水面上的水西街……还有一条街逸清也是第一次去,名叫“天禄街”,却正是一条“天街”。这街不在地面,而在一片屋舍的屋顶之上,两旁住户都从阁楼里挑出幡来做生意。天禄街也没个台阶,只有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使轻功才上的去,因此这一次逸清确实是多亏阿柒“提携”,才能游览这天街。这一日两个姑娘在天街一路逛一路吃,细细逛了两遍才下了天街,在一家茶馆歇脚。逸清忽然笑说,喝茶的地方她知道更有趣的。
“可是今天实在走不动了……”阿柒苦笑。
“那咱们坐辇?”
“辇?上哪里去找?”
“咦,招之即来的辇,你没坐过?”逸清一笑,“那一定要请你坐坐看!这一片正好是轮辇帮的地盘。”
逸清说着,问茶馆的店家要了张红黄相间的纸,又要来笔墨写了几个字。写好了卷成个卷,丢在了门外路边。
“这是?”阿柒一头雾水。
“等着看!”逸清卖关子。
不多一会儿,一只身上穿着个褡裢的黄狗嗅到了那纸卷,左右嗅了几下,一口叼起,扭头就跑。
“呀!这……这怎么办?”阿柒忍不住惊呼。逸清却笑道,“这就对了,等着!”
又等了不多时,果然有两个汉子抬了一乘辇来接她们。这辇却比一般辇又多出两个硕大的车轮,像是个没有车厢的马车,却是用前后各一人半抬半推着走的。阿柒这才想起,这几日在城中确实见过不少同样的辇。再仔细一看这前后两个大汉,身上穿着的坎肩和方才黄狗的褡裢都是和那纸卷一样红黄相间。原来那狗是专门训练了送信用的。
“原来如此……这真是奇了!”
阿柒忍不住啧啧称奇,只觉得大开眼界,这安陵城真真不愧是江湖最繁华的所在。抬轮辇的两位大哥听她赞叹,也颇感自豪,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将二人送到了地方。
结清路费,二人坐进茶棚——不是别处,正是见刃碑旁的这一处。
“这个地方到了傍晚最热闹了,说书的还会说见刃碑上的故事……见刃碑你知道吧?”逸清绘声绘色指着茶棚外的石碑给阿柒介绍。阿柒起身去看了一回碑,又回到茶棚内与逸清闲聊。两人不知不觉坐了两壶茶的功夫,那说书的座位却始终空着。
“奇怪了,今天怎么没说书?是人不够多吗?”逸清张望了一阵,这茶棚里此刻加上她们也只有三桌客人。
“没关系,咱们就是坐着歇歇也很好了。”
“我去找老板问问?”
“不用不用。有没有的,也没什么。”
她二人并不知道,就在她们来之前没多久,这里的说书先生刚刚遭了一场无妄之灾,此刻正躲在远处不敢回来。而罪魁祸首——邻桌大声称兄道弟喝着清茶的三人,却已经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又坐了一会儿,茶棚里又多了三四桌客,渐渐热闹了起来。有勾肩搭背大笑着喝酒的武林中人,有目不斜视大口扒饭的劳力汉子,有相敬如宾又眉目荡漾的青年男女,也有独酌还遮住半张脸的神秘侠士。两个姑娘在一旁偷偷看着,悄悄猜着,暗暗议论着,也觉得十分有趣。
不知不觉见刃碑已经被夕阳映成了暖橘色,茶摊上各色人等来来往往,说书人却是一直不曾出现。逸清终究还是十分在意,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要起身去找店家问上一问。
“喂,老板,你们这儿怎么连个说书的都没有?太不像话了吧!”
却是叫别人抢先了。
有人替自己问出口了自然是好。阿柒忙拉逸清坐下。开口问话的是一位刚进茶棚的公子,身边还带着几个侍女。
茶摊跑堂忙上前赔不是,伶牙俐齿倒出了几大车借口托词,总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说今天都不会再有书听了。
那位公子大呼小叫和跑堂一通抱怨,飞扬跋扈的气势更衬得一身珠光宝气俗不可耐。阿柒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禁想起了不久前认识的虚贤公子。想来一般的贵公子都应当是如这一位一般,本人盛气凌人丫鬟唯唯诺诺的。像赤冲那样带着的丫鬟一个比一个跋扈一个赛一个毒舌本人还乐在其中的,可也真是算得上江湖中一道奇景。
也不知道阿冲回到赤练没有,阿卓追上他没有,吉吉她们几个姐妹好不好……
“怎么了?”逸清见阿柒看着那公子出神便问,“那人怎么了?你认识?”
阿柒回过神来,刚想摇头,逸清忽然睁大眼睛,“哦!不会他就是那个不知阁阁主吧?”
“不是不是,”阿柒忙摆手,“这人我不认识。”
“真的?”逸清也看了那人几眼,“不是就好。要是堂堂不知阁阁主就是这样的样貌人品,那可真是……”
阿柒又瞥了那人一眼,掩口忍笑悄声答,“这人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富家子弟,不是的。”
“这两日不是都在传吴阁主带着一群丫鬟在安陵游玩吗?按她们说的就差不过多像这个样子……”
那件事阿柒却是不太相信,但也不便细说,只说,“旁的不说,论样貌人品,吴阁主自然不是一般富家子弟比得上的。”
“真的真的?”逸清偷偷指指点点,“吴阁主比这个长得俊吗?”
阿柒也偷偷笑道,“绰绰有余。”
“是吗?”逸清打量着那人,“不过……其实这一个也不算太差吧。富家大概是富家,不过我看像江湖人,可能是个什么富家大门派的?你看他们带了兵刃呢……”
“哦?”阿柒也重新打量,发现那公子和一众侍女腰间挂着的兵刃都是长鞭。
“鞭子还挺稀奇的是不是?我也没怎么见过使鞭子的门派……”
“那倒是……”阿柒随口附和。但使鞭子的朋友她倒是有的,“响沉鞭”的风姿还依稀在眼前。只是她认识的那位韩大侠似乎是他们相宸派唯一传人了,这一个富贵公子恐怕不是……
“喂,看什么呢!”
糟了,背后议论别人让人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