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把手心在衣服上揩了一下,伤口很小，血迅速干涸。
一整节实验课前所未有地安静。
他跟安明玉隔着一方小小的实验台，程越却感觉像是隔着天堑。
这节课的内容很简单,老师要去开会,布置完任务就离开了，让他们做完了把报告交到讲台上就能自己下课。
安明玉果不其然又是第一个完成的,他写完报告背起包就走了,从头到尾都没再给程越一个眼神。
下课后，程越魂不守舍地走回寝室，一开门他就看到安明玉的床铺已经搬空了,桌上也什么都没留下。
他自己的桌面放着蛋糕雕塑和一管全新的祛疤软膏。
旁边还有一个logo很漂亮的大纸袋子,他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床新的被褥。
【叮~您有新的快递已到驿站，记得签收哦！】
手机发出提示。
程越点进去，显示是一件睡衣。
安明玉真的把东西全都还给他了。
“我回了,安明玉,打不打……”
杨开淼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打量了一番寝室，难以置信：“安明玉呢？嘶……他,他又搬回去了？”
程越闷闷地“嗯”了一声。
察觉气氛不对劲,杨开淼犹豫片刻,也没再说话。
程越坐下来,把蛋糕雕塑上的防尘罩打开，轻轻摸了摸“小安明玉”的脸。
“小安明玉”还带着微笑,跟旁边的“小程越”姿态亲昵地贴在一起。
程越和蛋糕雕塑对视了许久,他还是站起身把它小心地放在了自己书架上。
接着,他又搭了椅子,抱着那床被子艰难地丢进高高的衣橱里。
脚下的椅子平衡不稳晃了晃,还没等杨开淼说要帮他，程越已经自己手脚麻利地跳了下来。
“哎哟吓我一跳。”杨开淼道，“下回放东西喊我啊，我虽然没他个子高，但是这个还是能够着的，你这太吓人了。”
“不用，我自己可以。”程越坚定地摇头。
杨开淼叹气：“行吧，那我下次帮你扶椅子。”
他玩了一会手机，忽然“咦”了一声：“嗨，安明玉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程越刚准备进浴室的脚步一顿：“什么？”
“马上我们学校的十周年校庆，辅导员让他跟柳晴一起主持晚会。”杨开淼很激动，“柳晴你知道不？咱们学校播音系的大美女，据说还在进军娱乐圈，最近在拍一部网剧，忙的不得了。”
“我去，这能跟她同台主持，我估计安明玉要火了。”
“不过他长得也帅。”杨开淼没察觉到程越表情变化，还在继续看着手机，“我看他俩站一块挺有金童玉女内味的，说不定能终结安明玉十几年的单身生涯，那也不错，你说是不是？”
“程越？”
程越脸色差得吓人，唇抿得很紧。
“咋，咋了？”杨开淼愣了。
程越转过头：“没事。”
说完，他进了浴室。
-
翌日一早，程越收到了健身教练的消息。
【教练：今天来吗？好久没练了哦。】
程越咬下一口鸡蛋灌饼，回复【安明玉今天来吗？】
【教练：我还没问他，要不我帮你问问？】
【程越：别！】
【程越：能不能只问他来不来练，不要说是我问的？】
【教练：ok的。】
等了几秒，对方又发来一条。
【教练：问了，他说来的哦，要和他一起吗？下午六点。】
【程越：好。】
吃完早餐，程越在图书馆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从书包里拿笔出来，忽然摸到了之前随手丢进去的粉兔子挂坠。
把挂坠捏在手里看了看。
程越皱起眉头。
张婷婷送给他的时候完全没提过这是一对情侣挂坠。
程越想到那条澄清帖，莫名觉得很不对劲。
z市地方小，教育资源也不怎么样，能考来w大的是凤毛麟角，但凡出一个这样的人，基本上邻里街坊都会知道。
但目前为止他只知道自己和张婷婷两个人。
前几届考过来的都已经毕业了。
他点开澄清帖又仔细阅读了一遍，确认对方说过自己是z市来的，还跟他是校友。
并且这个楼主知道他和钱方凯的事，还知道张婷婷。
这太奇怪了。
他把楼主的贴吧id记下来，输入搜索框。
没多久，弹出来不少结果，但大多都是无效信息。
程越一条一条往下翻，终于，在第三页看见了这个楼主曾经的发言记录。
时间是两年前。
回复的是他上的那所高中贴吧里的一条帖子。
原帖叫【有人知道心理咨询室助理待遇怎么样吗？老师好不好相处？我想去试试】
这个小号留下了一条评论【老师人很好，就是比较忙，基本上来咨询的学生都会交给你处理，待遇的话一个月200】
心理咨询室。
一个非常让人心寒的念头迅速从他脑海中升起。
张婷婷……
程越点进帖子，发现已经被删了。
没能找到更多直接的证据证明他的猜想，他没办法，只能将搜出来的结果截图先保存下来。
艰难地熬到下午五点半，程越把背包放进图书馆的储物柜，急急忙忙往健身房的方向赶过去。
正好是晚上没课的时间段，健身房里人还算挺多。
程越一路走过去都没见到安明玉。
终于，他在跑步机旁边看见了女教练。
“啊，安明玉在更衣室。”对方指了指。
程越道谢。
走近更衣室，他又有些忐忑。
来找安明玉，但是……他要说些什么呢？
他完全没想好。
昨晚他自己在年级群里看见了杨开淼说的校庆晚会安排。
主持人旁边的确写了安明玉的名字，紧跟着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柳晴。
下面有人发言说是郎才女貌……
程越抿起唇，摒弃这些想法，快步走进更衣室里。
安明玉刚好把他的衣服换好，结实的腹肌和腰线在衣摆出一闪而过。
他回头，看见了程越。
但仅仅是一瞬间，他很快撇开眼，若无其事从他身边走过去。
“安明玉！”程越回身抓住他的胳膊。
安明玉停下，转头：“有事？”
表情很淡漠。
程越张开嘴。
安明玉没说话，静静站在原地等他开口。
“我……”程越脑子里乱哄哄，“我看见校庆晚会的安排了……”
“你要和柳晴一起主持？”
程越捏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他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安明玉听完，扯了一下嘴角：“对，怎么了？”
他看着程越脸上这副像是他背叛了自己一样的表情，心里忽然很烦躁：“我好像脸上没印着程越专属吧？”
程越一愣：“我……”
安明玉打断道：“我说了以前那些事都是我的问题，我也不会找你索赔，给你的都是我自愿的，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程越皱眉：“我不是……我不是觉得对不起你。”
更衣室有人走进来，安明玉往旁边站了一点，看向程越：“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对啊。
那他把人家拦下来，到底要干什么？
安明玉没等到他说话，觉得每意思，转身就要走。
“我不高兴！”程越急道。
安明玉脚步一顿。
程越什么都不想思考了，他只想让安明玉留下来：“你和别人一起主持，我不高兴……”
面前的男生静默了片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那是之前我做事没分寸，你受我影响了，少跟我接触，过段时间就好了。”
他说完真的抬脚要走。
程越跑上前把他拦住：“可是我不想少跟你接触。”
“我不想你跟别人一起主持节目，我也不想你和别人站在一起被说很般配，安明玉。”
“你搬走了，我……我很难过。”
他眼眶有些发热，但还是扬起脑袋很注视对方，坚定地说完：“不是受你的影响。”
“是我自己这样想的。”
安明玉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他脸上。
半晌，他抬手拿拇指揩了一下程越湿润的眼角，笑道：“别犯傻，程越。”
“我追你那么久你都没喜欢我，今天突然就喜欢了？”
“取向这种事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改变的，你是之前习惯和我在一起了，回去冷静冷静。”
他声音很温和。
但再怎么温和也依旧是拒绝。
安明玉不相信他。
程越没心情继续在健身房呆下去了，他和教练道歉，推门出去。
傍晚的阳光依旧很炫目，路上不少学生驻足拍照。
但程越却一点欣赏的心思也提不起来，晃晃悠悠地走着，像丢了魂。
安明玉说他只是一时半会不习惯。
他是习惯吗？
习惯会让他一想到安明玉以后可能和别人在一起就难受成这样吗？
习惯会让他想要跟安明玉亲近，想亲吻他，想和他有肌肤接触，甚至信任他对自己做任何事吗？
张婷婷帮了他三年，他都没有对她有过这些念头。
而他和安明玉才认识不到几个月。
程越的脚步放慢。
不是习惯。
是喜欢。
他喜欢安明玉。
他早就喜欢安明玉了。
是他自己太傻了，竟然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明白。
性别有什么关系，他喜欢的是这个人。
程越猛地停下，一把擦掉眼泪，转身往健身房的方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