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饭,安明玉就先行离开了，程越把他送出小区大门，一路上都佯装看往别处,目光不敢往他身上落。
一直到他回了厨房,坐在小竹椅上等排骨汤熬好，程越依旧觉得脸上耳后的温度高得吓人。
是灶上的炉火太热了,他想。
程越摸了摸脸颊,接了一捧水洗了个脸，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晚上八点，他提着一壶热汤到了医院。
程爷爷还醒着,靠在床头,看见他来了,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越越……”
“爷爷，我在呢。”程越握了握他的手，坐到他身边,把汤打开,准备喂给他喝。
有位护士过来查房，看到这一幕,走过来：“小帅哥,我来帮你吧？”
程越一愣。
“搭把手,先把床下面的旋钮升起来,这样老人喝汤不容易呛着。”护士弯下腰对他示意。
程越赶紧放下汤壶，帮忙将程爷爷的床往上升了一些。
护士笑着走过来：“我来这实习的,晚上也没什么事,交给我吧。”
“好……好的。”他站在一边,看着护士手脚麻利地把爷爷背后垫高,又拉过床边的小桌板,给他脖子下面垫了一张一次性围布。
“前几天另外一个小帅哥是你的朋友吗？”护士突然问。
程越点头：“是大学同学。”
“这样啊。”护士边给程爷爷喂汤，边看了他一眼，“你们俩站在一起好养眼，我听好几个同事都想找他要联系方式。”
程越捏了一下袖口：“他……他是挺帅的。”
“是吧！”护士听了笑得更开心，“我冒昧问一句，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他不是z市的。”程越张口便道，“也不常来，过几天办完事就走了。”
“哦……”护士听了有点失落。
程越说完自己先怔了怔。
安明玉很受人喜欢，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从张婷婷身上他就能感受得很明显。
可这名护士也不是张婷婷，他为什么要替人婉拒……
没等他想明白，护士小姐姐又问了程越不少关于他自己的问题，转眼就把刚才奇怪的思绪给抛在了脑后。
夜里，程爷爷睡下，护士也走了，程越独自坐在病床边，目光虚虚地落在洁白的被单上。
“他们都没你厉害。”
“我是只想跟你一起作项目。”
安明玉的声音从脑海重回响，程越吓了一跳，连忙甩了甩头，心虚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房间里只有熟睡的病人，没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呼出一口气，换了个姿势趴在床边。
“你对我很重要。”
又来了。
“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这件事？把我也考虑进去的那种。”
程越倏地推开椅子站起身，脚步错乱地跑到窗户边，把窗打开一个缝隙，伸出脑袋。
带着些许凉意的夜风打在他脸上。
骤然升温的大脑却不听使唤，依旧不断回放厨房里那段场景。
安明玉专注的眼眸和带着希冀的眼神异常清晰，像是真的就在他面前。
接近凌晨一点，程越躺在陪护专用的小折叠躺椅上，翻来覆去。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猛地坐起身，摸出手机，点进和安明玉的聊天框。
【在吗？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不行，太直白了。
【明天有空吗？想请你……】
今天才请他吃过饭，这个理由用不了，删掉。
零零碎碎地输入又删除，过了半天，程越渐渐冷静下来。
他在干什么？
程越捧着手机，脸上有点懵。
都这么晚了，安明玉肯定早就睡了。
他把聊天框里打的那一大段文字全部删得干干净净，刚要退出，手机忽然一震。
【安明玉：[语音]】
程越点了上去。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声音淡淡的，有点哑，似乎还有被褥摩擦的响动。
【程越：你怎么知道？】
他发完就明白过来，想撤回，但安明玉的下一条消息比他更快，依旧是语音。
“我看你正在输入都快十分钟了。”
……
程越的耳根子有点红。
安明玉又发来一条，程越点开。
“什么事让程老师这么为难？”
还不是你说的那番话，程越捏着手机想。
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至于大半夜睡不着，耳边全是安明玉的声音。
他定了定神，敲字：【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休学的事。】
对话框上方又显示出“对方正在说话”字样。
程越依稀能猜到他想说什么，笑了一下，接着输入。
【程越：我的助学金不出意外能拿最高等级，国家和社会两个加起来有一万三，往后我也会很努力学习，争取拿最高等级的奖学金，这样我一学期至少可以还你两万，以后有奖金的比赛我都会参加。】
【程越：大一结束之前，我可以还清手术的钱。】
【程越：如果你要收利息，我也可以多打一份工。】
正在说话的提示消失，过了几秒，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程越停下来等了片刻，正在输入的字样又没了。
他舔了一下嘴唇，想了想，还是把后续的话发了出去。
【程越：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如果我大二才能开始还你请护工的钱，你能不能接受？】
按下发送键，程越握着手机，心里有点忐忑。
还没等他纠结几秒，手机屏幕的话面陡然一变。
【□□电话，来自安明玉……】
程越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他从折叠床上爬起来，踩着鞋子跑到医院走廊里，这才按下接通。
安明玉低低的声线从听筒传到他耳朵里：“程老师。”
“下次说话别这样卖关子。”
“我都写好一篇求你回来读书的小作文了。”
程越抿着嘴，很小声地笑了一下，犹豫道：“那……”
“你的提议我接受。”安明玉接下他的话茬，“我不收利息。”
“但是我有一个小要求。”
程越认真道：“你说。”
安明玉缓缓道：“我在校外租的房子没退，里面的厨房设备都还挺好的。”
“程老师如果有空，能不能偶尔再让我享受一次五星级酒店的待遇？”
这算……什么要求？
程越睁着眼睛，呆了几秒：“真的有这么好吃？”
安明玉：“先答应我。”
程越：“……”
厨艺第一次这样被人高度赞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嘴角：“好，没问题。”
-
国庆假期结束，返校的第二天就迎来了一场考试。
是基础化学的结业考试，程越在图书馆泡了一整天，考完之后还有点晕乎。
这位教授改卷子的效率非同寻常，周二考完，周五早上就出了分。
“多少多少？”杨开淼扒在床头，等待程越查分，“你绝对要把安明玉压下去，不能再让他这么嚣张了，咱们辛苦读书人的成绩一定不能落别人一头，尤其是他这样从来不听讲不看书的，简直打击人！”
安明玉懒散地靠在床头，也顺着望过去，问他：“查到了吗？”
“还在加载……”程越进网页的手速慢了一点，现在所有人都在查分，卡得不行。
等了半分钟，页面总算是一点一点加载出来。
“我操！赢了，我宣布，努力党就是坠□□的！”杨开淼看清分数欢呼一声。
【基础化学（1）：98】
比安明玉高了两分。
程越回头，对上他的目光，后者笑了笑，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我比不过，还是程老师厉害。走吧，收拾东西去答辩。”
“好。”
杨开淼问：“我能不能去？我也想见识一下，听说会很精彩。”
“奖学金答辩应该比较精彩，这是助学金的。”程越解释道。
“没事，没区别，都是钱嘛。”杨开淼道，“只要是我和翔子没资格参加的东西，我一律觉得很高深。”
安明玉轻笑：“确实。”
“哎，我和程越开玩笑，你别来人身攻击啊，安明玉。”杨开淼踩进鞋子里挤眉弄眼，“走走走，程越，我去给你充充场面，亲友团人多才有面子嘛。”
程越莞尔：“你别嫌无聊就行。”
答辩地点在学院大礼堂，比上次项目答辩场面还要隆重，来的人也多了不少。
程越进场找负责人签到，还是像上次那样抽签决定答辩顺序。
“抽到多少？”安明玉问。
他把便签纸展开：“第六个。”
“挺好的，不早也不晚。”安明玉揽过他的肩膀，“坐前面一点？方便你等下上场。”
“嗯，第三排吧。”程越不想坐太靠前，因为他在第一排看见了上次在教务处楼下碰见的那位女生，以及她的男朋友。
“程越！你来了！我找你好久了。”几人刚坐下，李姝从后排跑过来和他打招呼，“你是第几个？”
“第六个。”程越把便签纸给她看。
李姝笑道：“那挺好的，我是第八个，在你后面，金乐文第三个，平时那么一副拽样，我倒要看看她最后能拿多少分。”
安明玉的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一圈，问：“金乐文是谁？”
“喏，前面那个披头发的。”李姝指着第一排道。
刚好坐在前面的女生侧头和她男友讲话，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看见是他们，金乐文翻了个白眼。
“我操，她拿白眼翻我？这女的脑子有病？”同样赶来充场面的郭羽翔直接口吐芬芳，“我认得那个男的！就是之前在班上起哄让程越和你上去做题的那傻逼！”
安明玉的目光落在前排两个人身上。
杨开淼问：“什么情况？”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郭羽翔赶紧把前因后果给他科普了一遍。
“我去，这么贱吗？”杨开淼听完目瞪口呆，“这俩人是b市的吗？”八壹中文網
“是的。”李姝回答，“金乐文的爸爸还是隔壁学校的教授，寝室里几个外地来的没少受她的气，但是也没办法，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谁也不想得罪她。”
“对了，她之前还说这次国家奖学金肯定是她的。”李姝气愤道，“就她那破成绩，考试提前去教室在桌子上打小抄，她都只考了六十几分，我记得学科成绩占奖学金评定70%，除非她别的几项全部满分，不然怎么都不可能拿第一，我今天就等着看她出洋相。”
安明玉的眉头轻轻皱了皱，垂眸思索。
“咱们程越军事理论100分，基础化学98，军训也是满分。”杨开淼一脸骄傲道，“她不就是个关系户吗，有什么好牛逼的。”
程越有点害羞，下巴往下低了一点：“还是要看答辩分数的。”
“别紧张。”安明玉拍了拍他的手背，“把你准备的东西讲出来就行。”
演讲稿是安明玉和阮文静两个人一起帮他修改润色过的，他对此也很有信心，程越点头：“好。”
他们这边把话说完，台上已经轮到金乐文答辩了。
答辩分数现场直接出成绩，五个来自不同学院的导师给分，去掉最高和最低，取最终平均值。
但他们都没想到，还真让李姝一语成谶。
金乐文的答辩分数，100分。
“我去你妈的！”郭羽翔看到前面的男生那脸得意模样，已经坐不住了。
杨开淼还有点呆滞：“这也太假了吧？！不是……他们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啊？真就直接走后门呗？这还答个锤子的辩啊，干脆把钱打到她账上算了。”
前几个学生的答辩都很精彩，但最高的也不过96分，那还是一位大二的学姐，绩点接近4.2，又有项目和比赛奖项加持，程越觉得她能拿96分实至名归。
但金乐文……她什么都没有，成绩也很差。
快要轮到他上场了，程越的手被安明玉握住。
对方的手心依旧干燥温暖，安明玉捏了捏他的手掌：“加油程老师，别受她的影响，我还等着吃你的大餐。”
被他一安慰，程越的心平静下来：“好，我肯定尽全力。”
他的学科成绩很高，只要答辩不出岔子，未必比不过金乐文。
“嗯。”台下主持人喊到了程越，安明玉松开他，扬了扬下巴，“去吧。”
程越拿着材料，小跑到讲台上。
安明玉看了他一会，视线又移到第一排的一男一女身上，刚才柔和的目光渐渐转为冰冷，他拿出手机站起身：“让一下，我出去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