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重新对照了一下面前的建筑和谢翊发给自己的照片,确认没有找错地方，径直走到别墅门口，按下门铃。
陌生男人的脸出现在门铃上方的小屏幕上。对方不耐烦地问：“谁啊？”
宋斐手插在兜里,闲聊一样说：“我。”
“你谁——”对方不悦的声音戛然停止,屏幕上的人脸骤然放大，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宋斐？”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后退好几步。
宋斐淡定地点点头，问：“能放我进去了吗？”
“你怎么会来这里？谁告诉你的？”对方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焦躁地原地转圈,又扑回摄像头前,“你来干什么？”
“找人。”宋斐咬字清晰,虽然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了。
“这不对劲，你没可能找到这里。”屋里的人不停摇头,又退后几步,眉头紧锁着踱了几步。
他自己重复了好几遍，抛下一句“你等等”,急匆匆地关掉屏幕。
宋斐不急不恼地留在原地,很有耐心地等待。
谢翊按住他的肩,说：“别紧张,他们跑不掉。”
“我不紧张……裴秦不在，里面的人做不了主。裴秦应该不会马上和我撕破脸皮,院长现在应该很安全,”宋斐回头看看那群看起来就孔武有力的黑衣大汉,冷静地说,“就算想跑,也要看看跑不跑得了。”
“可你的手很冷。”谢翊的手从他的肩头滑到手掌，双臂从后面环抱住他，比宋斐的手稍微宽大的温厚手掌将那双冰冷僵硬的手包裹住。
“……”
宋斐抿抿唇，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放松地任他去了。
“我不是紧张，我是……”宋斐徐徐吐出一口气，“我就是怕出现什么无法控制的事。万一哪个胆小的小子被逼急了，或者张院长受了惊吓，病情加重……”
就算已经有99.99%的把握，也会怕那0.01%的意外出现。
谢翊细细慢慢地揉他的手掌，在他耳边轻声安慰：“那就让裴秦血债血偿，反正他能做的，我们未必做不了，是不是？”
“你最近接了什么奇怪的劣质剧本吗？现在是法治社会。”
谢翊闷声笑笑，把下巴搭在他颈侧，不再说话。
好在裴秦是个正常人，他火急火燎地开车赶来，鞋都没换，就闯进客厅。
宋斐和谢翊正坐在沙发喝咖啡。
咖啡是速溶的，看得出来味道很一般。
“你怎么在这里？”裴秦咄咄逼人地问。
“我来找人。”宋斐放下咖啡杯，抬头看他，“看来我没找错。”
“你怎么知道人在这里？”裴秦脱口而出。
宋斐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现代科技很发达的，你不会以为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吧。”
裴秦面部肌肉抽搐：“你在我身上装了定位？”
“定位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是你想的那种，”宋斐回答得语焉不详，“而且，你也没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吧？”
裴秦嘴角抖动得更厉害，他找个宋斐对面的沙发坐下，把脸深深地埋进右手掌里，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
半晌，他垂下手，表情基本恢复平静，只有眼神依旧阴狠。
他重重地靠向椅背，翘着二郎腿，讥嘲地问：“说吧，你想谈什么条件？”
“我不想和你谈条件，”宋斐声音清亮，“我要带院长走。”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大汉直接冲上二楼。
裴秦的人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想追上去拦他，却被扭住肩膀，嗷嗷直叫。
裴秦重重地“啧”了一声，手指绷得颜色发白。
但是想象中的胜利并没有来临，黑衣大汉们气势汹汹地闯上二楼，然后了无音信。
整个别墅格外寂静。
五分钟过去。
就算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找，也该找到人了。可是二楼却没有任何声音，那些人就像是突然一起消失了一样。
宋斐的神色转向凝重。
倏地，楼上传来几声惊心动魄的枪响。
裴秦哈哈大笑，眼里满是嘲讽：“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没有准备吧？”
他敲敲沙发扶手，得意地说：“多亏我留了个心眼，找了几个靠得住的。”
他身子前倾，挑衅地盯着宋斐：“你不会以为，找到这里，就能带走她吧？宋斐，你真不怕我和你鱼死网破？现在要求人的，可是你哦。”
宋斐面色紧绷，嘴唇有点发白。
但他还是尽力不露出紧张的神色：“你就不怕，其他人知道你做的事吗？”
裴秦又大笑几声，不屑地说：“该说你天真还是什么呢？宋斐，你以为别人很在意其他人的死活吗？就算我现在在这里杀了她，除了你，也没有人会知道。”
宋斐嘴唇有点颤抖。
他尝试张了几次口，才真的发出不太平稳的声音：“你还真是个人渣。”
“谁让有人不肯合作呢？”裴秦东张西望，慢悠悠地说，“宋斐，我也不想这样，张院长毕竟年龄这么大了，还那么善良。谁让你舍不得那点好处呢。她真是被你害了。”
“你不会以为我们只有这几个人吧？”宋斐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当然不。你觉得是杀一个身体虚弱的老人快，还是你救一个人快呢？”裴秦问。
他拖长语调，残忍地说：“我当然知道你们还有其他人在旁边埋伏。你故意和我拖延，就是为了等救兵吧？可惜了——”
他用手指比出两个不同的长度：“杀一个人，只用1秒，而你们杀掉我们所有的人，却没有这么简单。更何况，你真的要为了一个人，让那么多人丧命吗？”
宋斐并不回应他，而是踱到门口，打开大门。
几十道闪光灯齐刷刷地转过来，差点把人眼睛晃瞎。
裴秦五官扭曲：“这是什么东西。”
“热心群众。”宋斐趁着他们没扑过来，重新关上门，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屋外远远近近都是人，大部分手里拿着自拍杆和手机，正兴致勃勃地往屋内张望。
“这么大的事，总要多找几个人见证。”
裴秦嗤笑道：“你不会是想威胁我吧？怎么，当着人的面，我就什么都不敢做了？”
“当然不是，”宋斐微微一笑，“起码留个纪念，免得其他人说我们空口无凭。”
“就凭他们，能拍到什么？我可只是坐在这里和你聊天啊，我亲爱的堂弟。”
“又不是来拍你的，”宋斐懒惫地抬抬眼皮，指指旁边的谢翊，“有大明星在这，谁拍你？”
谢翊适时地摆了摆手，像是在打招呼。
外面的人更激动了，甚至有人直接准备敲破窗子。
“应该都是附近的主播，听说谢翊会来这里，准备开直播抢第一手新闻。我们现在做的事，其实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看着。”
“他们怎么知道谢翊会来？”裴秦皮笑肉不笑地说。
宋斐耸耸肩：“我不知道。可能有特殊的渠道吧。”
接着，他又随口补充了一句：“顺便，二楼那边也有人在拍摄。我手上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囚禁他人并且私藏枪|支。”
裴秦几乎把牙齿咬碎：“你还真是雇了不少人啊……”
“我可没有雇人，”宋斐煞有介事地摸摸下巴，“可能是因为有人说这是谢影帝的秘密住宅，用来和情人秘密私会，所以那批八卦记者守了好几天吧。”
裴秦：“……他们不觉得屋里住着个老太太很奇怪吗？情人是个老太太？”
“他们拍到的是你，所以应该是感觉你很奇怪吧。”宋斐同情地说。
“……宋斐，你不会以为我会怕这种程度的‘丑闻’吧，”裴秦深吸一口气，“我见过的肮脏事，比你想的多多了。你以为，这种新闻放出来，有几个人能看得到？”
宋斐说：“还好，你的道德水准和我想的差不多。”
他抬起手，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我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他的手上有一把精致的手|枪。
裴秦得意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他翘起的二郎腿甚至还没有收回去。
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本来还想顾及一下影响，但看来，你是不在意这些事流传开。”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所以我也不用在意什么，对吧？”
他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裴秦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大声呼叫：“快过来！人呢！给我拦住这个疯子！”
短暂的寂静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几个人扭打着从楼上下来。
宋斐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下。
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整座建筑：“救我——”
五颜六色的彩纸从枪口中喷出，伴随着喜庆的音效。
宋斐单膝跪在已经吓得瘫坐在地的裴秦身边，用冰冷的枪身拍拍他的脸：“逗你玩的。”
裴秦满头大汗，嘴唇不停颤抖，能听到他虚弱的咒骂。
宋斐站起身，向着楼梯迎去。
张院长被几个黑衣大汉搀扶着走下楼。
张院长惊疑不定地问：“这……这是怎么了？”
宋斐扔掉枪，弯起眉眼：“没什么，试试新戏。”
＊＊＊
救出张院长后，宋斐和谢翊没有耽搁，直接把她送去了国外。
福利院的其他人已经安排好了去处，短时间内，裴秦找不到他们。
宋斐怕夜长梦多，给张院长办好了假身份，让她在国外养病。
院长依依不舍地和他在机场分别。
宋斐笑着道：“只是去养个病，等养好了，就回来。”
院长看看他，再看看谢翊，终究还是点点头：“哎，你……你们自己小心。”
宋斐一直挂着温柔的笑容，和她挥手告别。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他一下扎到谢翊怀里，肩膀轻微抖动。
“会回来的。”谢翊揽住他的肩，用让人安心的语调说。
决赛在即，宋斐顾不上其他，又闭关琢磨了两天演技。
之前他和谢翊找裴秦的视频，在网上传得到处都是，只不过都被当成了节目炒作，为《演技城堡》决赛预热，制作方也不知道是惊喜还是发愁。
录制当天，谢翊执意要来接他。
宋斐已经放弃和他纠结会不会被拍的事。
反正被拍到很多次了，多到大家已习以为常，觉得他们肯定是故意炒作。
“做好准备了吗？”谢翊一副主考官的样子。
宋斐翻了个白眼：“没好，上场就被淘汰，给你丢脸了。”
谢翊帮他整整衣领：“不是给我丢脸，是给你自己。”
他沉吟片刻，眼底浮起狡猾的笑容：“不如这样吧……你哪个片段没演好，我们回来，就把它再多练习几遍。”
他把“练习”两个字咬得很重，说的时候，拇指隔着衣服，在宋斐的喉结上碾过。
宋斐一下就觉得喉咙发紧：“……”
汽车忽然一个急刹车。
宋斐来不及想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道刺眼的亮光，好像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撞了上来。
尖锐的摩擦声刺激着耳膜，宋斐勉强弯曲手指。
带着温度的粘稠液体沿着他的手指滑落。
＊＊＊
裴秦看着属下发来的录像，叼起一支烟，惋惜地摇头：“谁让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呢？以前真是小瞧你了，这次也逗你玩玩，你说好不好玩啊～”
他恶狠狠地将烟头按进烟灰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