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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心疼(1 / 1)

月牙儿远远见楼镜抱着余惊秋进了药池,她骑着翁都,往韫玉卧室来,还不待翁都立足,便急急忙忙跃下,至身房前,敲门道:“师父,不好了,山君身上的骨醉复发了。”

她心里焦急,下手没有轻重,将门扇敲得震天响。

“师父……”月牙儿手拍出去,还未接触到门扇,门被从里拉开,月牙儿手顿在半空。

月牙儿叫得急切,韫玉来不及点灯,趿着鞋子就走来开门。

月光直射进屋内,韫玉披散着一头白发,穿着一身单薄中衣,睡中系带松散,以至衣襟凌乱,敞着肩颈一片肌肤,在月照下显出白玉一般细腻的颜色,肉眼可见的细滑柔软。

半夜被闹醒,韫玉神色困倦,拢了一下头发,询问道:“山君毒发时是怎样一个情状?”

月牙儿神情痴然,直愣愣望着韫玉,脑海里一片空白,连带着这句问话也没听进耳去。

“月牙儿?”

韫玉初醒,嗓音失却平日的严肃,喑哑磁性,沙沙地在月牙儿心尖上摩挲。

月牙儿望着韫玉翕动的嘴唇,回过神来,做贼心虚一般目光闪躲,“和,和以前一样,痛痒难耐,伤口处尤甚,我让楼镜姐姐带她去药池了。”

“嗯。”韫玉应了一声,边理着衣襟,边往药池走。

直到韫玉走远,月牙儿才从胸腔深处颤着舒出一口气,她脸上燥热,呆呆望着韫玉离开的方向,直到眸中盈满了泪。

白虎绕在她身侧,她俯下身子,紧紧拥住白虎,让空虚的怀抱被填满,“翁都,我好想抱她,好想亲她。”

“可是她不会愿意的。”月牙儿脸颊贴着白虎柔软的细毛,鼻子一酸,眼泪骤然落了下来。

药池之中,余惊秋痛苦难耐,楼镜心中不忍,正打算将人捞上来。

一道声音传来,“先不要带她上来,让她在池里待着。”

韫玉点了屋子内的灯,取过自己的针包和研钵,挑了两本手记,择选了一些药材,做这些事时井井有条,不急不躁,她镇定稳重的态度像是一味定心丸,安抚着楼镜惊惧的心。

一切妥当后,韫玉走到池边,捏住余惊秋的脉,蹙眉沉吟不语。

楼镜张嘴想问什么,一股寒流直入肺部,让她打了个寒噤,“怎么样?”

“这毒真是刁钻狡诈,若是宿主虚弱,它便作威作福,若是宿主强盛,它便暗中蛰伏,一点点余毒,竟能趁势卷土重来,达到这种地步。”这毒之‘奇’,韫玉心中都忍不住赞上一句。

“你的意思是这毒复发,是因为她受的伤?”楼镜脸色苍白,身在药池中,身上被池中药液浸洗,双眸也染上湿意,水光闪烁。

韫玉见她神情,轻叹一声,语气少见的温和,“你因果倒置了,是因为毒根尚在,才有受伤毒发。”

楼镜情知韫玉这是在开导她,但也难以释怀,本因是毒根深种,诱因却是身受重伤,若不是为了救她,她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以至骨醉复发。

余惊秋靠在她怀里,细碎的呻/吟将她的心狠狠拧起。

“将她背对我。”韫玉解开针包,取出细长的银针,沾取药液。

楼镜揽着挣扎的余惊秋,让她背向韫玉,韫玉行针,将银针一根根封入余惊秋体内。

余惊秋的挣扎变轻,呻/吟也逐渐无力。

银针封完,韫玉已是一额细汗,脸色更显疲倦,但未喘上一口气,起了身,拾起自己手记,将药材扔进研钵中磨碎,倒入药池中。

药粉落入池水,余惊秋唇色苍白,眼中一片迷茫。

韫玉斟酌半晌,添去几味药材,或研磨或捣碎,加入药池里。

这一次,不过片刻,余惊秋浑身战栗,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悲彻的呜咽。

楼镜半扶半揽着余惊秋,感触到余惊秋身体深切的痛苦,她眼圈通红,脸侧的肌肉紧绷到酸痛,“她很痛苦。”

韫玉说道:“骨醉这次复发,对药性有了抵抗,我只能加大剂量,这药药性并不温和,她是要受些苦的。你先上来罢,这毒复发,要解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我有没有什么能帮她的。”楼镜像在死人庄,知晓云瑶死讯时一样无助,甚至要比那时更深刻,更锥心。

韫玉还未答话,余惊秋嘴里虚弱地蹦出来一个字,“痒……”

痒,四肢百骸,连脑髓都痒,但她难以反抗。

余惊秋又磕磕绊绊说出个,“冷。”

冷得刺骨,像是血管内的热血凝结成冰。

楼镜眸光一闪,忙问韫玉道:“我修习的一门内功,是至阳功法,曾经为我驱散异寒,让我在蛇毒中活了下来。先前她骨醉发作,我也给她缓解过痛苦。现下我能不能帮她?”

韫玉道:“若你能用内力替她疏导安抚自然是好的,但她体内肆虐的疯剑内力不好应付,稍有不慎,反倒会伤了你,而且你的身体也还未……”

“我有分寸。”

“好罢。”韫玉见这不是自己能劝得了的人,也不再多言,只是叮嘱道:“你所说的至阳功法是一道助益,这些药下去收效慢,你用内力引导,就如同在她体内煎药一般,助她吸收药力,只是有一点,她这药,得文火慢煎,切不可急躁。”

“好。”

楼镜扶稳了余惊秋,与她手掌相抵,真气似一道温暖的细流输入经脉之中,如雪中炭,寒冬火,对于余惊秋的苦痛虽是杯水车薪,但也让她喉咙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相较于以往,余惊秋一人在痛苦寒冷的囚牢中苦熬,这一抹暖流袭来,让她知晓身畔有人,自己并非孤身,心灵身上的慰藉是无与伦比的。

韫玉将烧得通红的炭扔进熏笼里,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她已是满身困倦,揉捏了一下眉心,回头时,楼镜已经抱着昏睡过去的余惊秋上岸。

楼镜更是疲惫,脸上没有多少血色,往前走时,踉跄了一下,勉力站稳,停顿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将余惊秋放在躺椅上。

“今日算是熬过去了,这次累着你了,你也去歇息罢。”以内力疏导安抚余惊秋一个多时辰,就是个铁人也熬不住。

楼镜听着这话头,眉心一抖,“今日?她往后还会……”

“我不是说过么,这毒并非一时半会能解。”

楼镜沉默良久,霎时累极,嗓音沙哑,“韫谷主,我守着她,你去歇着罢,你也累了半夜了。”

韫玉欲言又止,转而道:“好,若有事,再唤我。”

“多谢。”

韫玉离去,楼镜替余惊秋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抱着她到榻上。

余惊秋睡的不安稳,在这样的痛苦折磨里昏睡过去,自然不会做什么好梦,口中胡叫着一些人的名字,时而凄苦,时而悲愤,但总是悲伤的语调多些。

一滴温热的泪,从余惊秋眼角滑落到脸颊上。

楼镜指背轻蹭她的脸颊。却在这时,余惊秋无意识地唤道:“镜儿。”

楼镜一怔。

余惊秋不止唤了一声,声声眷恋。

蓦地,楼镜眼睛一酸,几乎也要落下泪来。

从小到大,她把余惊秋当作自己的对手,难说喜欢,对余惊秋天分的嫉妒也好,对父亲偏爱余惊秋的醋意也罢,她每次见到这人都是牙痒痒,暗暗卯足了一股劲要跟她斗。

后来余惊秋隐藏了身份,不是师姐,而是寅九了,她没了争强的那股执念,再去注视她,就看见了这人不一样的魅力,如同雪山之巅迎风而立的松柏,强大又美丽,却是最柔和的水流包容着她,跟得上她的步调,总能变幻出最贴合她心的形状。

她想要收服她,甚至不惜做戏,用自身为饵食引诱。

在死人庄里,她已经丧失斗志,生死无畏,寅九出现,顿时让她慌得六神无主,她害怕寅九跟着她丧命。

那时候,她就恍惚间明白,自己假戏真做,把心陷进去了。

待得她知晓寅九就是余惊秋,她也犯过难,即便是余惊秋说‘余惊秋也好,寅九也罢,不过是一个名字’,人总是这个人,她还是难免疑虑,余惊秋是她的师姐,寅九是她的手下,身份的不同,自然也带来相处时心境的转变。

她喜欢寅九,也会如喜欢寅九一般毫无忌惮地喜欢余惊秋么。

此时,这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

因为……

楼镜坐在床踏板上,牵着余惊秋的手,扣在自己心口上,“余惊秋,我的心好疼啊。”

余惊秋清醒时,天已大亮,骨醉发作,伤筋动骨,她浑身像是打碎了再拼凑,挣扎着起身,感受到手被压着,朝一旁看去,楼镜握着她的手,趴在床头睡着了。

光线温暖,清秋鸟鸣,静谧安宁的时光,余惊秋望着楼镜,这一呆看,仿佛今夕何夕,不知时光流逝。

门外一人探头探脑,在外偷偷打量,余惊秋察觉动静,抬头一看,却是月牙儿,不知在探看什么,余惊秋声音放得很轻,怕吵醒了楼镜,“月牙儿?”

月牙儿这才跳进屋来,走了过来。

“在瞧什么,鬼鬼祟祟的。”

“在看我师父离开没有。”月牙儿惨淡一笑。

余惊秋一怔,没了言语。

“你身体怎么样?”

余惊秋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裳,“好多了,昨晚吓着你了罢。”

“嗯……”

余惊秋看了眼月牙儿,“你有话想说?”

月牙儿垂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抬起来看着她,“山君,你们这次出谷,能不能带我走?”

“……”

眼见余惊秋犹豫,月牙儿咬牙道:“就算这次你不带我,我自己也要出谷的。”

余惊秋不知发生什么,让月牙儿突然间如此决绝,左不过是为了韫玉,她想起楼镜说月牙儿和韫玉的那番话,原本要劝解的话放下了,转而问道:“你想好了么?”

月牙儿点头。

余惊秋斟酌良久,“好,如果你真的想走,这次离开,我带你出谷。”

月牙儿如释重负般,展颜一笑。

月牙儿走后,余惊秋垂眸看向楼镜,楼镜脸色苍白,眼下乌青犹未明显。昨夜她虽神志不清,却还记得有一股温暖的真气安抚着她,她知道那是楼镜。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格外警惕,即便入睡,但有风吹草动,也会立马醒来,她和月牙儿说了这么会话,楼镜也不见醒,昨晚当真是累狠了。

余惊秋抿了下嘴唇,没忍住伸出手去,将她头发轻轻撩拨开,顺到耳后,手掌抚摸上她的脸颊。

楼镜沉睡不醒,不能得知。

余惊秋知晓自己骨醉复发了,这解毒如何繁琐痛苦,她比谁都清楚,但她不想叫楼镜见着自己那副惨状。

可她明白,一旦楼镜得知她旧毒复发,一定不会放下她不管。

确实如她所料。

楼镜不仅要管,还要从头管到尾。

余惊秋按照韫玉吩咐,要去药池中第二次疗伤时,绕过屏风,骤然间见池中已有一人。

那人靠在池边的肩膀手臂肌肤细腻洁白,竟然是不着寸缕。

余惊秋手臂上还搭着干净的替换衣裳,仓促转过身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楼镜听得声音回过神来,便见着余惊秋背对了她,她眼中满是笑意,语气轻佻,“我来帮你疗伤,韫谷主说我内功能助你更好吸纳药力。”

余惊秋咬牙道:“疗伤便疗伤,你为什么不穿衣裳!”

楼镜手臂攀在岸上,头枕着手臂,“衣裳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舒服,所以我不穿了。”

余惊秋无奈道:“把衣裳穿上,不然,你就出去。”

楼镜笑道:“师姐,你难道不敢看我?”

“……”

楼镜压着低哑的嗓音,语尾撩拨,“我身上哪处地方你没看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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