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帐暖烛香。
敖光躺在床上，额上汗涔涔的，看着已酣战过两轮的太一。
“不,不要了,我想睡觉。”声音沙哑不说，还微微发着抖,像是花了好大力气发出的。
自打他从山洞出来,太一就抓着他日以继夜地耕耘。从床榻到窗前，从窗前到墙上,只要是能见着的角落都沾着属于他们的气息。
敖光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死在他怀里？
“不要。”太一说。
他俯下身,亲了亲敖光的唇，低低道，“我想你想得都快发狂了。”
“我知道。”敖光抬手摸着他的脸。
不然也不会这么里里外外折腾他。
“我快把这三界翻了一遍,”太一握住他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口,“你呢？你想我吗？”
敖光忙点头。
“有多想？”
“很想很想。”敖光回答得真诚,想到什么,又道，“所以，我可以睡了么？”
太一扫过他脖子和锁骨上的牙印，“再等一会儿。”
而后,身子慢慢动了起来。
敖光最后几乎是被累昏过去的,连一个字都懒得说，就这么歪头靠在太一坚实的臂弯里。
他们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
若不是玄武拜访,没准儿他二人还要继续昏天黑地地睡下去。
玄武是来找敖光的,一见着人，不顾太一黑着的脸，蹦过去就给了敖光一个大大的拥抱。抱完之后，抓着敖光的胳膊东瞧西看，生怕自己见着的是个幻影。
敖光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问道，“白虎怎么不跟你一道？”
“他在忙。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不见人，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东西。”玄武撇撇嘴，挨着敖光坐下。
“太一，你怎么还站着？”
太一冷哼，“这是本尊的宫殿，本尊想站就站，想坐就坐，你管得着么？”
“我没想让你坐，”玄武说，“我是想让你给我倒杯茶来。”
太一：“……”
茶最终是由宫中的神鸟官上的，玄武喝了一口，说道，“我听说庚辰也跟着你们一起回来了？人呢？”
“娘应当是跟鲲鹏上神在一处罢？”敖光说。
“娘？”玄武瞪大眼，“所以，你……”
敖光微微一笑。
玄武哈哈笑了两声，又把目光投向太一，“那庚辰也是你的娘咯？”
没等太一回答，他没心没肺地大笑。笑了一会儿，似乎是感觉到太一要杀人的目光，他用力咳嗽两声，说道，“抱歉，失态失态。”
“你就没有不失态的时候。”太一冷道。
敖光看他一眼，问玄武到访的缘由。
“我当然是因为想念你。”注意到太一的目光再次聚焦，他喘了口气，“不过，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
太一依旧摆着张臭脸，“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真粗俗。”玄武说。
“本尊还有更粗俗的，想试试么？”
玄武缩缩脖子，他可不想再去极北之地。
须臾。他开了口，说道，“这事重要，但不是大事。”
“好奇怪的说法。既然是重要的事，那往往来说应该就是大事。”敖光道。
玄武说，“对你们来说可能是小事，但对我来说还挺重要。”
“我想说，朱雀他们还没有回来。”
“然后？”太一问。
“你们不觉得怪异吗？都快半个月了，结果他们还没有回来。”
敖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神农上神哪次采药不是花费很长一段时间的？听闻最长的时候能用去百年。”
“但我总觉得有点不放心。你们知道的，三界最近算不上太平。”
太一道，“那又如何？”
玄武看了他好几眼，没再说话。
在他离开之前，敖光说了好些安抚的话语，暂时把玄武的心给定下。
人走茶凉，太一便命神官把茶都给撤了。
敖光支着半边脸，冲空荡荡的小几出神。怔愣小半晌，他开了口，“我得去向我娘请安。”
“嗯？”
他的反应全然出乎太一意料，他还以为对方是要与自己谈论有关朱雀他们的事。
敖光道，“朱雀叔他们好歹是上神，谁敢对他们不利，不怕当场就灰飞烟灭吗？”
太一笑了笑，没说话。
庚辰没住在她位于九重天的寝宫，而是另寻了个远离太一这群大神宫殿的山头。
那是座荒山，当然，仅是在庚辰入住之前。
落地之时，敖光忍不住发出惊叹。
这山原先他是飞过的，那时光秃秃一片，又丑又废。眼下平地起了一座精巧宫殿不说，漫山遍野还种了红色蒲公英。
这是庚辰最爱的花，敖光也不讨厌。
庚辰的宫殿外设了结界，但太一和敖光轻轻松松穿行。
二人刚踏入大厅，就听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我已在这儿恭候你们多时。”
敖光身躯一震，“上神怎么在这儿？你是来找我娘叙旧的么？”
鲲鹏笑着摇头，“我来蹭饭。”
然而事实上，饭是鲲鹏一手包办的，敖光他们只需要等着吃。
太一原本也打算坐享其成，结果被鲲鹏生拉硬扯，硬是去厨房帮着打了回下手。
鲲鹏往锅里丢进一把菜，拿约有吃饭筷子两倍长的筷子搅和两下，说道，“按大师祖的说法，现在这情况是不是叫见家长？”
太一睨鲲鹏，“你是谁的家长？”
“你说呢？”
“那又如何？”
鲲鹏啧啧两声，“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毕竟我突然成了自己好兄弟的爹，我也是非常震惊。”
“但你显然更像是在洋洋得意。”太一说。
“失意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得意一回。”
太一道，“恭喜。”
“同喜。要是你能叫我一声爹，那就更喜。”
太一冷笑，“天还没黑，梦已经开始做了。”
庚辰捻了块绿豆糕入口，笑道，“是有事来找我？”
“只是想来拜见。”
顺道，倒没什么顺道的事。
“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去找你。”
庚辰摩挲走指尖沾着的糖粉，迎上敖光询问的目光，“还记得那个山洞吗？”
敖光回了句当然。
他又没得健忘症，怎会连这等新发生不久的事都给忘记？
庚辰又道，“那你知道它因何存在吗？”
“难道不是您建立的？”
“的确是我，”庚辰说，“只不过，我这两日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
“钥匙并不在我手里。”
“啊？”
敖光还想细问，太一和鲲鹏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只得先把疑问吞回肚里。
鲲鹏做的菜很常见，摆盘挺精致，太一说这是他的功劳。至于菜的味道，只能说中规中矩，还带了点鲲鹏自己的特色。
这话是庚辰说的，敖光吃了好几口，都没发觉所谓的特色指的是什么。
饭桌之上，太一和鲲鹏显得异常殷勤，像是比拼似的给敖光母子俩夹菜，两人偶然对上视线，只觉一阵噼里啪啦的火花闪射。
敖光吃了几口，偷摸着拉拉庚辰的袖子，“这是在做什么？”
“谁知道呢？男人总有各种奇怪的好胜心。”
“我也是男的。”
“可你没他们这么无聊。”
太一和鲲鹏异口同声道，“我听到了。”
庚辰坦然耸肩，“本来就没打算遮掩。”
话说得随便，但她眼里明显晕出几分怀念。
敖光和鲲鹏都看得一清二楚，而太一只扫了一眼，便去关注敖光为什么不搭理他。
小打小闹只经历了一小会儿，很快又恢复原先的平静。
敖光习惯性地夹了一块他素来爱吃的蛤蜊，刚嚼了两口，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努力顺了顺气，才把这不适感给压了回去。
“难吃就吐出来，不用强迫自己。”太一轻蔑道，“毕竟鲲鹏的手艺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可取之处。”
鲲鹏恶狠狠地白他一眼，转向敖光时眼神转为关切，“当真是不合你的口味？”
“没，可能是吃多了。”
庚辰插言，“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玄武那么大的饭量。”
话是这么说，饭后她还是趁太一他们去洗碗的工夫给敖光把了一次脉。
“如何？”敖光问得小心翼翼。
庚辰的脸色始终是阴沉着的，他担心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连着吞咽数十口唾沫后，庚辰才抽回手，抬眼看着敖光。
敖光被她这灼灼目光所摄，脊背不自觉地淌出一把汗来。
“不对，”庚辰像是陷入迷惘，“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不对不可以？”
问话丢出小半刻，庚辰才又接了茬，“我学艺不精，恐怕还得让神农诊断一番。”
“很严重吗？”
庚辰想了想，轻轻点头。
事关三界新一代继承人，当然严重得很。
敖光不知她心中想法，只能瞧见庚辰因思考而垂下的头顶，心里莫名一凉。
连自己这神通广大的娘都无法探查出来的病，那一定是极其可怕的。
“哦，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同你说……”见敖光兴致缺缺，庚辰只得先把话给咽了回去。
回程路上，敖光试图装出一副开心的模样，可他不习惯撒谎，咧开的笑很快又被心头的苦涩所掩盖。
太一伸手把人揽进怀里，轻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吃坏肚子了？需要我去揍大鲲一顿吗？”
敖光连连摇头，抿了抿嘴唇，问道，“帝君，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怎么办？”
“不可能。从今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
耐不过敖光的眼神攻势，太一软下语气，重新道，“是不是庚辰跟你说了什么？我说过，你是我认定的人，无论是谁阻止，我都不会停止爱你。”
敖光听他这般真情告白，脸上红透，可想到庚辰先前那神情，甜蜜很快又被冲淡。纠结再三，他还是把事情告诉了太一。
太一听完，面无表情地扯来边上的一片云，很快又松开，那云朵飘飘然远去。
“帝君，如果心中有气，但说无妨。或者，我可以陪你去练一场。”
太一揉了揉他的头，“我没生气，只是遣它去催神农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