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许睿和程砺格外珍惜这个节日。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也许，也是最后一个。
除夕两人去程家陪程老爷子守岁,初一去许家给许父许母拜年。
到了初二，许睿推掉了邢风的邀约,计划和程砺去电影院看电影。
他刚穿来时投资八位数的那部电影在贺岁档上映,目前口碑一路上涨，票房也如原小说中所说,是一匹黑马,从各路神仙使尽浑身解数拍出的电影中杀出重围，成为这个春节最受欢迎的影片。
许睿撒出去的钱终于能成倍地收回来,他很想跟程砺分享这份喜悦。
程砺之前不知道他这么会挣钱,意外的同时对他刮目相看。
两人捧着爆米花和可乐走进座无虚席的影院放映厅，找到座位坐下，许睿听到他在耳边低声问：“如果以后我失业了，可以靠你养我吗？”
“没问题。”许睿转头看向他,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地说：“如果我养你，自然是我在上面，你在下面。”
程砺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许睿听到他毒舌：“以你的体力吗？”
“可以想象，那时候我们和谐的幸福生活可能会一去不复返。”
许睿：……
这是实在忍不住、所以不吐不快吗？
许睿恨恨地问他：“程砺你说清楚，我的体力怎么不行了？”
“我的体力和我挣钱的能力一样强！”
他一时激动,没能控制好音量,说话的声音稍大,引得周围准备看电影的人纷纷侧目。
许睿急忙收声,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嗓子，拿了一颗爆米花塞进嘴里，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程砺说：“都怪你。”
程砺抬手牵过他的手，在他转头看过来时迅速问了一句：“那对不起？”
这还差不多！
许睿心里顿时感到一阵甜蜜，美滋滋地勾起唇角：“原谅你了，看电影。”
放映厅的灯熄灭，影片放映不到几分钟，周围开始爆发出笑声。
刚刚一派开心的许睿却表情平静，没有任何笑意。
想到即将面临的考验，他心中总觉不安，因此眼睛虽然盯着大屏幕，却在不知道影片在讲什么。
倒是旁边的程砺，一手托腮坐在座位上，目光认真，不时跟着起伏的剧情发出几声轻笑。
许睿听到笑声，侧过头去看他。
在影厅大屏幕投下的明灭光线中，程砺察觉到他的注视，也侧过头。
他漂亮的眼睛像是夜空中闪闪发光的星星，眼尾微弯，带着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发自内心的真实笑意。
许睿看得移不开视线。
他以前都没发现，性格傲娇又嘴毒的程砺，笑起来其实最好看。
不同于苏璟原本就有的单纯和夏瑜的热情，这种好看偶然能让人窥视到程砺内心的柔软和干净。
许睿垂下目光暗自想，他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看程砺自带滤镜。
更因为，他在担心，在不舍。
“这可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
许睿正情绪低落，听到身旁的程砺突然低声问他，“你竟然心不在焉？”
“是电影不好看吗？”
“那我们不如做些刺激的事。”
许睿：？？？
许睿没好气地问：“做什么？”
程砺低笑一声，暧昧地回答：“你明知故问。”
九十分钟后，许睿一脸餍足地走出了电影院。
两人站在车前，程砺温柔地揉搓他的头发，正色告诉他：“现在我们去找闻笙。”
许睿：？？？
许睿突然紧张起来，疑惑他是不是听错了，懵逼地问：“你说什么？”
程砺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去找闻笙，我约她今天下午治疗。”
“可是，”许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才大年初二，她过年不放假吗？”
程砺弯了弯嘴角：“闻笙可以加班。”
许睿看出他态度坚定，不高兴地吐槽：“她又不缺钱，那么拼命干什么。”
他不放心地拉住程砺的手臂，企图做最后的阻拦：“我们还没有做好准备，你别着急好不好？”
程砺扬起头，坚持自己的决定：“我问过闻笙，她说只要能在引导下记起小时候发生的事，我就有机会让其他人格消失。”
“八年过去了，我现在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八岁，应该可以左右自己的命运。”
“我不会依靠其他人的施舍。”
“可是……”许睿心中焦虑，又担心陆珣能听到两人的对话，不敢让程砺再等等、等他来说服其他人格。
程砺见他担忧，安慰他：“为了你，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所以，”他问许睿，“跟我一起去吗？”
许睿只得点头。
一个小时后，两人来到心理咨询室。
许睿看到闻笙无奈的眼神，明白她和自己一样，无法说服程砺。
他趁程砺不注意，偷偷问闻笙：“怎么办？程砺不会有事吧？”
闻笙悄悄回答：“我会看情形适可而止，不会让他勉强。”
许睿这才稍稍安心，按照闻笙的话，留在她的办公室，陪在程砺身边。
准备工作做好，程砺躺到椅子上，闻笙拉起办公室的窗帘，屋子里昏暗而暖和，适合午睡。
然后，她点开一首舒缓的轻音乐，用低柔的声音对程砺说：“按照我的指示吸气呼气，深呼吸，想象自己在海上，恰到好处的阳光照在海面，暖暖的，海面没有一丝波澜，很平静，让人心安……”
“……你不知不觉睡着了……”
闻笙说到这一句话，许睿看到程砺的呼吸明显变得清浅，说明他已经进入睡眠状态。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许睿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攥成了拳头。
“现在，想象你回到了五岁，”闻笙继续道，“这天早上，你不愿意去幼儿园，所以被爸爸和妈妈留在家中，由保姆独自照看。”
“然后，家里的门被打开，你看到了谁？”
程砺喃喃地动了动双唇，许睿看到他说的是：“妈妈。”
接着，闻笙又轻声引导程砺：“妈妈不是去公司了吗？为什么会回来？”
程砺没有答话，之前一直平展的眉心微蹙起来。
闻笙问他：“你看到妈妈做什么了吗？”
程砺平静的面色渐渐变得痛苦：“爸爸也回来了。”
闻笙额头上冒出汗珠，继续尝试问他：“爸爸回来做什么？”
程砺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像是在忍耐越来越强烈的痛苦和惊吓。
许睿急忙向闻笙投去询问的目光。
闻笙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弄出声响，暂停了自己的暗示。
躺椅上的程砺却持续着痛苦，头发凌乱地散在身下，身体不停来回扭动，像是被噩梦魇住，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许睿看见这一幕，心都揪成了一团。
闻笙不甘心，还欲再试一下，低声问：“看到爸爸和妈妈在做什么了吗？”
程砺无法回答，眼睛紧闭，猛地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许睿看到一滴不明显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房间内的气氛十分压抑而沉闷，许睿无法再忍受这样的环境，也无法忍受这种只能看程砺痛苦、却束手无策的情况，大步走过去，抬手对闻笙做出一个停止的动作。
闻笙看看他，又看看程砺，泄了气，握住程砺的手低声对他说：“好了，没事了。”
“记不起来不要紧，不要强迫自己回忆痛苦的记忆，美美的睡一觉，醒来是个很好的下午……”
她反复安慰后，程砺的呼吸终于重新恢复平静，整个人再次放松下来。
许睿也放心地呼出一口气，对闻笙指了指自己，意识是他留下来陪程砺。
闻笙点头，理了理头发，推门离开了办公室。
许睿坐在躺椅边，一边欣赏程砺安静的睡颜，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家老攻不论什么时候看都让人惊艳。
不知多了多久，程砺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地望向许睿。
看到他没事，许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关切地问：“睡得还好吧？”
“嗯，”程砺点头，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从躺椅上坐起来：“什么时候了？”
许睿把手机屏幕解锁递到他跟前：“下午三点。”
程砺扫了一眼，嫌弃地蹙了蹙眉头：“我的意思是，我没睡太长时间吧？”
许睿看他一如既往地挑剔，笑着回答：“没有。”
“那就是说，”程砺站起身，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我没有错过明天的情人节。”
许睿：？？？
许睿拿起手机，发现今年的情人节竟在大年初三！
程砺还记得这件事，许睿心里有些美，牵起程砺的手，笑嘻嘻地说：“走，回家计划一下明天的安排。”
程砺却站在原地晃了晃。
许睿见他没动，不明所以地转过头。
程砺看着他一脸歉意：“抱歉，我没能想起小时候发生的事。”
许睿察觉情形不对，慢慢收起脸上的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感觉到牵住的手用力反握住自己，急忙安慰程砺：“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
然后，熟悉的场景出现了。
程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像是忍着痛苦对许睿说：“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不要太难过，也不要舍不得离开。”
他靠到许睿身上，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虽然我会舍不得你，但你如果和陆珣那个家伙在一起，我可能会气到魂飞魄散。”
用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出这样伤感的话，怎么听都像是预示着离别。
许睿一下子慌了，紧紧抱住程砺，在他耳边狠狠地威胁：“你哪儿都不许去，不许躲起来，不许消失！你刚刚还说要跟我一起过情人节的！听到没有？！”
“听到啦，”下一秒，身上的重量轻了，程砺自己站好，戏谑地说：“真是感人至深。”
“许睿，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不会难过？会不会舍不得？”他夸张地重复刚刚的话。
“陆珣！”许睿退后一步，怒目看向对面开玩笑的人。
然后，他愣住了。
陆珣看向他的眼神，分明和程砺一样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