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顿饭并没有吃很久,听说江黎下午还要去打工，贺夫人特意叫李叔送他过去。
接着就一如之前所有的周末，打工,写作业,去练拳，和鹿鹿吃饭。
直到新的一周开始。
周一,晚自习回家后。
“……就是这样。”
少年低声交代了一下前几天的事情。
“……没了？”
“嗯,没了，然后阿姨就让李叔把我送到清吧了。”
视频那头的alpha笑了笑,伴随着键盘被轻轻敲击的声音道：“那我妈还挺喜欢你的。”
卷子上的笔尖一顿，江黎忍不住看向屏幕：“……真的？”
他还觉得自己有的地方没发挥好。
“嗯,我妈已经在张罗着要养猫了……”贺昀看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代码，想了想，又加了几个字符,“……还问我什么什么猫不会和小黑打架。”
江黎还是觉得有点恍惚：“……叔叔阿姨真的……没生气吗？”
“真的没有，”alpha停下了敲代码,认真看向屏幕,“我妈对我一直都是放养的态度,我爸就听我妈的。”
少年抿了一下唇，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写卷子了。
贺昀敏锐地察觉了对方细微的情绪变化：“……怎么了？”
江黎沉默了几秒，轻声道：“叔叔阿姨不知道我是omega。”
就连学校档案里记录的第二性别都是前几天他拿着大夫开的证明自己去改的,他连大奔都还没告诉。
“……所以？”
“……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毕竟……”
毕竟他好像还是隐约感觉到了,贺叔叔好像还是对这一点有些关心。
视频这边的alpha一顿，忍不住笑了：“江黎,你觉得我为什么喜欢你？”
江黎别开眼,耳根逐渐泛红,半晌，才嘀咕一句：“……谁知道你为什么……”
“我好像说过吧？我说过吗？”
alpha揶揄的语气太明显，江黎不看他：“……不知道。”
“那我再说一遍，一开始吸引我的是你身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勇往直前，一意孤行，很勇敢的那股劲儿。”贺昀又笑了，“接触多了，发现你性格也很好，就更喜欢你了……久而久之，说是为你神魂颠倒也不为过。”
少年的视线转回卷子上，极力忽视砰砰跳的心脏，硬邦邦地道：“……哦。”
alpha托着下巴，浅色的眸子透过屏幕定定地看向他：“还没明白吗？”
“……”
江黎说不清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他其实已经听懂了贺昀的意思，但……就是想听他接着说下去。
就是想听喜欢的人说他也喜欢自己。
“我喜欢你，不管你是alpha，beta，还是omega，我都喜欢你，你都能把我迷得死去活来。”贺昀顿了顿，温柔道，“所以我不希望我的家人仅仅是因为你的性别而接受你。”
“……可是……”
“崽崽，”alpha笑着打断他，“我也没跟我爸妈说你是alpha啊。”
江黎不说话了。
“是我爸自己调取了学校的档案，”浅色的眸里掠过一丝狡黠，“这顶多算个乌龙……而且我妈都没说什么，话里话外都是让我对你好点的意思，你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哦。”
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alpha歪了歪头：“崽崽，我这么真情实感地表白……怎么都不给点反应？”
捏着笔的那只手骨节都有点泛白，耳边是自己如雷的心跳，江黎结巴了一下：“……什、什么反应？”
“也对我说点好听的？”
“……”江黎现在满脑子都是神魂颠倒死去活来，脸上烫得非常厉害，舌头都开始打结，“那……我……我也喜欢你……”
alpha谆谆善诱：“这就没了？”
“……特、特别喜欢你……”
贺昀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就没了？”
江黎只觉得喉咙有点发干，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我、我也是……”
“是什么？”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也……也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死、死去活来……”
话音未落，他实在是忍不住，鸵鸟地捂住了滚烫的脸。
alpha也有点后悔了。
后悔引导他说这样的话，然后又……亲不到他。
酒色的眸子里，晦暗不明的情绪堪堪被压住，贺昀低低地笑了一声：“嗯，知道了。”
在江黎看不见的地方，一管缓和剂被无声地推入了血管中。
＊
＜嗑糖机＞这个q.q群终于在开学第二个星期里再度活跃了起来。
六班红糖：【开学一个星期了，大家的脑子都还好吗？】
五班蜜糖：【别提了别提了，变态张老师今儿留了三篇作文……】
四班糖霜：【现在全靠嗑糖续命】
四班糖霜：【＠八班棉花糖，有新的糖可以给孩子续续命吗？】
隔了一会儿，秦妙妙才回复。
八班棉花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八班棉花糖：【我们的cp永不be！】
九班米糖：【？？？】
九班米糖：【是我想的那样吗！！！】
陈飞也冒了泡。
七班瓜农：【佛曰，不可说。】
六班红糖：【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六班红糖：【展开说说？】
六班红糖：【是可以点播今天是个好日子的那种吗？】
大奔跟着补了一句。
七班糖醋肉：【总之……两个人是死对头的帖子都可以辟谣了。】
群里安静了一会儿。
五班蜜糖：【所以他们其实是好朋友吗！啊啊啊好像更好嗑了！】
五班蜜糖：【怪不得今年校庆的节目表有他俩一起！！！】
四班糖霜：【自信点姐妹！把好像两个字去掉！！！】
九班米糖：【我就知道是我想的那样！】
六班红糖：【[分享歌曲《今天是个好日子》]阿伟死了！】
知道实情的三个人看着群里的狂欢陷入沉思。
……
算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大奔这样想着，刚准备在群里和其他人一起尖叫一下，一道阴影便罩住了他。
“看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黎哥的声线似乎比往常要冷上三分。
小胖子一哆嗦，手机差点直接砸地上，慌里慌张按了锁屏，才回头：“黎、黎哥……没、没什么……”
江黎也不是故意偷看大奔手机的，只是路过大奔的时候见他对着屏幕笑得很奇怪，就这么扫了一眼……好像有好多奇奇怪怪的……带着某些颜色的表情包？
在某些方面特别钢铁直的校霸自觉猜到了大奔在看什么。
就是alpha都会有的聊那方面的群嘛……
之前林轩还拉他进了一个，后来他嫌群消息太烦就直接退了。
想到这里，校霸露出一个非常理解的表情，拍了拍大奔的肩膀：“……少在学校里看这个，影响不太好。”
大奔：“……”
生怕他大哥一个暴走取自己项上人头的大奔僵硬地点头：“……知道了……”
“……去吃饭吗？”
“……走、走吧。”
食堂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嘈杂的喧嚣，两个人刚打了饭坐下，吕平就屁颠屁颠过来了。
准确地来说，是‘咔嚓’的快门声响起，两个人才注意到一旁的吕平。
大奔臭屁地捋了捋头发：“要拍也提前说一声，好歹摆个pose。”
“你没入镜，”吕平凉凉地回道，然后朝江黎狗腿地一乐，“黎哥，能在校庆上用你的照片吗？”
大奔：“你搞身材歧视！”
吕平：“……那回头我单独给你拍一套放校庆c位？”
大奔：“……倒也不必。”
校霸皱眉：“……校庆为什么要照片？”
吕平摸了摸脑袋：“那个……就校庆上会有个记录校园生活的环节，我们宣传部负责搜集素材。”
江黎哦了一声，想起来贺昀之前好像是跟他提过还有校庆这回事来着，无所谓地点点头：“那用吧。”
吕平耶了一声，扭头继续去找素材了。
大奔咂咂嘴，扒了一口碗里的红烧肉：“贺神那边怎么样了？”
江黎：“……每天训练、写代码……和我们作息差不多吧。”
“嘶……想想就累。”大奔感叹了一句，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黎哥，你们校庆打算表演什么啊？”
表演？
江黎拿勺的手一抖，随即狠狠地拧起了眉毛：“……什么表演？”
“啊，贺神没跟你说吗？”被江黎这么一反问，大奔脸上的表情也有点茫然，“我在论坛上的节目表里看到你俩的名字了啊，好像还是压轴……”
江黎：“……”
江黎：“……哦。是吗？”
他淡定地放下勺子，拿出手机，点开了对话框，低头打了一行字。
‘……校庆是怎么回事’
只是还没来得及点发送，就有个电话打了过来。
来电显示是熟悉的六位数组合，接通的按钮明了又暗，示意着使用者尽快接通。
‘嗡……嗡……嗡……’
静音模式下的机身震动不停，仿佛化身成了某种催命符。
江黎滞了片刻，垂眼将那行数字看了好几遍，接着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大奔：“……我去接个电话。”
大奔正咬着鸡腿，含糊不清道：“嗯嗯，去吧。”
于是他起身，绕到人少的角落。
然后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滑动接通。
又是良久的沉默。
接着对面响起一声轻笑，像是深夜里藏在泥泞角落的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淬着毒液的獠牙闪着危险的光。
让人不由自主地寒毛直竖。
江黎所在的那个角落对面就是篮球场。此时地上几乎满是落叶，几个同学迎着阳光在打球。
“许黎……”听筒那边的男人说话音量也不大，却在食堂嘈杂的背景下异常清晰，“怎么？连爸爸的电话都不想接了？”
林轩也在对面打球，扣篮的时候正好看向了这边，还朝江黎打了个招呼。
握着手机的五指稍稍紧了紧，江黎也朝他挥了挥手。
然后他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嘲讽弧度，第一次在和男人的通话里开了口：
“放心，你的电话以后都不会有人接了。”
他边说边抬脚踩了一下脚边的落叶，咔嚓的声音很是清脆。
“许杰仁……”
说出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最后似乎只想起了那对温柔的浅色眸子。
阳光下，少年润朗的嗓音了然而清晰地传入话筒。
“……我们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