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思允被他噎了噎,条件反射地回了一串字过去。
【echo:……你要点儿脸吧!!】
邢周觉得好笑,正在思考回该些什么的时候,对面的人又发了一条新消息过来。
温思允刚说完那句话就觉得这语气不符合自己当下追求者的身份,但是要撤回已经来不及,干脆换了个话题。
【echo: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呀?】
【apohasis:嗯,在外面呢。】
【echo:在外面玩儿吗?】
邢周没答,直接给她发了个健身房的定位过去。
【apohasis:先不说了。】
【apohasis:弄完了找你。】
【echo:好。】
……
邢周以前请过专业的健身指导教练,时间久了以后,他可以自主完成训练任务。
健身本来是一件很私人的事儿,尤其是半夜,这时候人本来就少,也基本不存在来“社交”或“旅游”的人。
邢周基本都是这个点来,是以,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被别人盯着做健身的经历了。
背后的那道目光看得人头皮发麻。
甚至,在他做完第四组腰腹力量训练的时候,那边还传来了一声手机照相的“咔嚓”声。
……
邢周记得,他进来这块区域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人。
他皱眉,回过头去看,但那个拍照的人已经很心虚地跑掉了。
又过了约莫十五分钟。
训练场里走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即使来的是健身房,女生也没把一头长发扎起来,零零散散地披散在肩头,脸上还化着一套精致的全妆。看起来不像是来健身的,而更像是个穿了健身主题服装的选美小姐。
……
今天是周六,张千瑶本来正和几个朋友们在市中心附近玩儿。
忽然收到同班同学董飞章发来的几条图片消息,她便立刻赶了过来,还在健身房外临时买了一套健身服。
董飞章是张千瑶班里的体育委员,同时也是邢周的室友。他和班长张千瑶的关系不错,倒是跟一向不怎么沾寝室、后来还搬出去住了的邢周不熟。
董飞章知道张千瑶很喜欢邢周。
他本来想把今天的偶遇照片当做福利发给她看,但没想到她直接问地址、赶过来了。
上回ktv事件发生以后,张千瑶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了一番,发觉那张不明不白的被泼酒照片根本没用,完全没法证明是温思允对她下的手。
她趁早回到ktv里找了监控录像,先录到手机上,等找到机会再放出去。
张千瑶消停了很久,没再去闹过温思允,只不过时常利用班长的职务来接近邢周。
但是没想到邢周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也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张千瑶虽然是第一次纡尊降贵地倒追,但她确实还没有在男生那里吃瘪的经历。
比起喜欢,更多的是不甘心。
邢周见到那惺惺作态的脸,面色瞬间沉了下来,话音很冷。
“你来干什么?”
“我来健身呀!”张千瑶撩了一把头发,转头问身边的董飞章,“对吧?”
董飞章很给面子地点头附和:“对,她是来健身的。”
邢周拿起旁边的水杯,就着杯沿灌了一口水下去,压下心里冒出来的火气,没说话。
张千瑶眼神从他手里奶白色的水杯上移开,笑着说道:“你也别总是这样冷脸对我嘛。”
“上回的账还没算清楚吧。”邢周冷嗤一声,“你倒是健忘。”
“我之前都已经跟你道过歉了,”张千瑶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他,眼神委屈,“你还在生气呀?”
邢周眯了眯眼:“你那道歉有诚意?”
张千瑶一愣,疑惑地问:“我都这么说了还不算有诚意吗?”
“欠什么还什么,不懂?”邢周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怎么给她泼的脏水就怎么给自己泼回去。”
他一字一句道:“才叫道歉。”
张千瑶一对精心描摹的眉毛皱起来:“邢周,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儿过分了吗?”
“过分吗?”邢周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儿,反问她,“那你骂她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自己过分呢?”
听着两人的对话,董飞章一头雾水,愣在旁边看着。
见邢周转身就要走,张千瑶急忙过去拉住他。
怕再次被他像丢垃圾一样丢开,又立刻撤开了手,挡在他面前。
她有些急切地问道:“邢周,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我啊,”邢周瞟她一眼,语气很随意,“喜欢她个子比你高五厘米吧。”
张千瑶:“……”
张千瑶:“你说点儿能实现的好吗?”
“怎么不能实现?”邢周懒洋洋地往墙上一靠,一条长腿折起来,侧头看她,“断骨增高,听说过没?”
看她一脸懵逼的表情,邢周主动补充说明:“先把腿打断,再把断腿拉伸,三个月能高八厘米。”
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如何把吸管戳进铝箔封膜里。
张千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邢周顺势凑得离她近了点儿,一对剑眉扬起,十分好心肠地问道:“需要我帮你吗?”
“……”
张千瑶气到脸绿成一片锡林郭勒大草原。
董飞章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傻不愣登地戳了戳张千瑶,问道:“邢周有女朋友啊?”
张千瑶哼了一声:“有女朋友又怎样?”
董飞章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来,往后退了半步。
邢周才没心思听两人在说什么,把绿脸人和绿脸人的工具人一起丢在原地,大步流星地走了。
……
刚刚发生了这样令人不愉快的小插曲,邢周懒得再回去继续做训练。
他干脆直接接到洗浴室里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清爽的衣服便准备回家。
出门的时候,他意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这家健身房主要面对中高产阶级客户,地点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cbd商业圈里。它不像某些健身房一样开在大型综合商场内部,而是独占一块地皮,出门以后就直接是室外了。
冬天的凌晨很冷,湿乎乎的冷风直往人骨头里钻,像有魔法一样,激起沁入心脾的寒气,无处可逃。
门口的女生不知道等了多久,冻得砰砰跺脚,脖子和下巴都缩进立起来的衣领里,细瘦的身影一抖一晃的。
邢周皱了皱眉,大步走过去,站到风吹来的方向帮她挡着。
想到刚才给她发的定位,邢周低声问道:“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温思允把手里的运动型饮料递给他,笑意盈盈的,没说话。
邢周这时候并不渴,但还是很给面子地一下喝掉了小半瓶。
他把瓶盖拧回去,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就为了过来给我送水啊?”
“对呀,”温思允终于从冰冰凉的饮料瓶上解脱双手,前后搓了几下,仰头看他,“这不是追男孩子必须要做的事儿吗?”
路灯昏黄,斜穿过冷冽的空气洒落下来,将人的五官照得分明。
温思允今天难得没有化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素净白嫩,更衬得眼中光点细碎晶亮。
邢周心念一动,眸色染成一片柔和。
他把饮料丢进装衣服的手提袋里,大手包着她冻红的小手向内合,又俯身呵了口热气。他掌心紧贴她的手背,一点一点,温柔地搓,神色十分专注。
温思允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剑眉利落,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去,鼻梁高而挺,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立体深邃。
她一时愣住,嫣红的颜色缓缓攀上脸颊,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轻。
手背上传来的体息温热,舒适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被他碰到的地方都蓄起酥痒的感觉,连带着心也一起酥了。
明明以前做过比牵手亲密很多的事情,可时隔那么久,那种暧昧又怦然心动的感觉就像是被遗忘了。
重新捡回来复习的时候,沉睡在大脑深处的记忆重新被唤醒,所有的情感都和最初一样崭新,却多了些被漫漫时光点染的喜悦和失而复得的感动。
这么取了会儿暖,温思允不仅手热了,浑身都热了。
以后背为源头起的热意开始升腾,躁动的因子顺着血管传到四肢百骸,耳膜鼓动间,心跳的质感很明晰。
邢周左手拿着手机打车,右手牵住温思允的手,很自然地往口袋里放。
他边操作屏幕边问:“刚才怎么不进去等?”
温思允被他牵着,觉得有些不自然,小声说:“人生地不熟,没好意思进去。”
“就在外面干等着啊?”邢周偏头看她一眼,“要是我过了很久才出来怎么办?”
温思允讷了讷。
忽然想到自己刚学会化妆那会儿,每次出去约会之前,都得让邢周等将近一个小时。
“就等呀,”少女的唇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语气娇俏,“你以前不也经常等我好久吗。”
邢周莞尔,把另一只手也塞进口袋里,眼神望向身边的人,叮嘱道:“晚上冷,以后别自己跑出来了。”
语毕,又补了一句:“虽然这里是市中心,但是也不太安全。”
温思允动了动被他包住的那只手,食指尖轻轻刮蹭他的掌心。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可是你在就安全了呀。”
……
两人重逢以后发生的和亲眼所见的一系列事情让邢周觉得,温思允的身上一直绷着一股劲儿。
自食其力的韧性,永不服输的执着,和无人依靠的坚强。
她独自面对着生活里的七零八落,却从来没有为谁低过头、弯过腰。
她在社会里磨砺得不再尖锐,但也从未丢弃自己的棱角和锋芒。
所以,这句普普通通的撒娇的话,由她说出来,便具备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是她重新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融化了的心,重新捧到他面前。
邢周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像被什么清透而又柔软的东西敲击着,再坚硬的防备都在顷刻间被击垮。
这是她对他的,毫无保留的依赖感。
邢周忽然停住了脚步,伸出双臂环住她。
温思允刚才出来得太急,既没化妆又没打扮,只穿了一身简单素净的白色羽绒服和浅蓝色牛仔裤。
罩在外头的羽绒服蓬松,藏在里面的少女细瘦,抱起来的时候,掌心压进去软绵绵的一块,触感很舒服。
少年一手环着她的腰身,一手抚上她的后脑勺,下巴在发顶温柔地摩挲。
半晌,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温思允。”
“好喜欢你啊。”
……
突如其来的拥抱。
突如其来的表白。
温思允身形蓦地一颤,原地愣住。
时间静默了好半晌。
少女紧张地揪了一把衣服下摆,手心都攥出了一层薄汗。
她将脸颊左右晃动了一下,小幅度地做了个摇头的动作,喊他的名字。
“邢周。”
“嗯?”
温思允把脑袋从他掌心挣开,仰起头看他。
即使羞赧,她还是认真又执拗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不可以先跟我表白。”
“说好了是我追你的。”
邢周低低地笑,把人抱得紧了点儿。
“幼不幼稚啊你。”
“不幼稚!”温思允的神情很严肃,“必须是我追你、我表白,你被追、你答应才可以。”
邢周不知道她这股莫名其妙的坚持是从哪儿来的,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
毕竟还没弄清楚她当时和自己分手的真正原因,他担心自己以后会在无意间犯同样的错误,再次把人弄丢。
他笑着问道:“那你还要多久才能追到我啊?”
温思允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她抿了抿唇,眼眸低垂,很小声地嘟囔:“那、那就只好看我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