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随手拎了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小臂交叉抱在胸前，盯着萧斯也。
一向高大英俊的男人坐在床上，脸色唇瓣因为病痛而显得苍白,连带着身形都显得纤薄了些。
那双琥珀色眼眸无辜又茫然地望过来的时候,江昭只觉得心里的气更盛了。
“……对不起，”萧斯也的唇动了动,“我……”
“你对不起我什么？”江昭冷冷看着他,“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萧斯也的身形一顿。
“你他妈对不起的是自己！”江昭接着说，“你就这么喜欢作践自己是吧？上次的医嘱都听狗肚子里去了？”
他忍不住冷笑一声，“你说巧不巧,这次给你看病的还刚好就是上次那位医生。都是常客了啊,这么想睡病房,要不咱直接找医生办个至尊vip卡，每个月过来固定消费？”
江昭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说出来的话里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冷嘲热讽,气急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恨不得把萧斯也骂个狗血淋头。
而萧斯也只是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里一片暗色,是江昭看不懂的情绪。
江昭气得继续输出：“反正你就是觉得胃穿孔胃癌都他妈跟感冒差不多是吧？你他妈就是华国钢铁侠,胃疼对你来说就是蚊子叮一下？可以,你行,你继续作，到时候你作进icu老子亲自来给你拔管……”
“江哥。”
一声有些虚弱的低音打断了江昭的声音,江昭闻言抬头,心里想着不管这人吐出什么彩虹屁来,他都得把那一腔情绪全骂完。
萧斯也轻咳了两声,他的胃还是在疼,但那张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点笑意：
“你关心我呢，江哥。”
江昭的表情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关心？关心他个锤子，萧斯也算哪根小玉米！他凭什么关心他！
他是在生气！是在骂他！这人是不是抖m？怎么还把他阴阳怪气的骂声当成关心……
“对不起，是我错了，”萧斯也垂眸望着他，眸子里泛着清澈的光，表情乖得像是个蹭着主人手心的小狗，“我以后不喝酒了，江哥。”
“就算谁劝也不喝，你不让我喝，我就再也不碰了。”
江昭坐在椅子上，安静了几秒。
这一声声的“江哥”，直接让他的脑海被搅得一塌糊涂，连心脏都不太好使了，乱跳。
而刚刚那股子没发完的脾气……瞬间熄灭了许多，跟被浇了水的火苗似的，只剩了点蔫了吧唧的火星。
他的腮帮子微微顶起一点，是咬了咬牙，但声音仍旧不变：“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平时饭都不吃，一份饭热三次才碰两筷子。你是觉得你胃炎恶化的太慢，想开个加速器是吧？”
萧斯也抿了下唇，轻声道：“我不太喜欢吃外卖。”
“那你他妈不能自己做？或者找个对口味的私厨馆子？”
“别人做的饭我吃不惯，我自己做的……”萧斯也顿了顿，才道，“没人一起吃，也就不太想吃了。”
江昭没想到能是这个几乎称得上幼稚的理由，瞪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没人陪你就不吃饭了，您老今年贵庚，三岁？”
萧斯也笑了一声，见江昭瞪着他的目光更严厉了点，立即又把这个笑容收了回去。
片刻后，江昭突然道：“所以你必须得有人陪你吃，是吧？”
萧斯也下意识点了个头。
江昭靠在了椅背上，唇角往下扯了扯：“行。”
“从今天起老子搬回去，看着你吃饭，”江昭瞪着他，“你他妈哪天敢缺一顿就滚出去睡大街吧。”
萧斯也的眼睛几乎是瞬间亮了起来。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江昭：“真的？”
江昭一时没说话。
刚刚那句话他根本就是没动脑子脱口而出的，等说完了才发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不是。
他本来的打算不是跟萧斯也保持距离吗？
江昭的脑瓜子嗡嗡的，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跟萧斯也一样都有点什么大病。
可萧斯也的眸子那么亮，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连一句反悔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青着脸，没好气地答应一句：“真的，行了吧。”
不等萧斯也回答，他就又说：“你该换药了，我去护士台。”
他匆匆起身，故作镇定的脚步还是泄出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而萧斯也望着他的背影，片刻后，忍不住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他要回来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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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江昭自认不是个君子，却也做不食言而肥的事情，只能在次日萧斯也出院后，再次搬回了那个他跟萧斯也同居过的房子。
这小区还有个挺文艺的名字，叫“清江月苑”。江昭花了半个小时就从别墅收拾好了拿去清江月苑的东西，无非是些衣服之类的，其他的在那边都有，是他上次来这儿留下的。
江昭进门的时候心情还有点复杂，但抱起妹妹之后，这种复杂感顿时就消散了不少。
管他呢，只要还有小猫咪，这个世界就还不会毁灭。
那他操心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今天想吃什么？”萧斯也一回来就系上了围裙，江昭发现这人对于做饭给别人吃是真的开心，结果却不喜欢给自己做饭吃，也是奇了怪了。
但萧斯也才刚打完针，他没有折腾病号的想法：“我知道有家做的挺好吃的私房菜，先点那家吧。”
萧斯也的手一顿，转过身看着他。
江昭被他看得有点浑身发麻：“……看什么？”
“你……”萧斯也垂眸看向旁边，眼睫微颤，“不喜欢吃我做的饭了吗？”
江昭：“……”
江昭真是不明白了——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学的炉火纯青的装可怜技术，知道的明白江昭只是不想他做饭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昭是个拔那什么无情的负心汉。
江昭果然受不了了：“你歇会儿不行吗，医嘱上那么大的静养两个字看不见吗？”
他昨天的火算是泄了，但那股没撒完的气儿还裹在胸膛里，此时说话还是忍不住夹枪带棒的。
谁知他说完，萧斯也却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嗯，那就不做了。都听江哥的。”
江昭：“……”
江昭撸猫的手抖了抖。
不是……这人到底怎么了，真就是逆来顺受了，连被骂都开心？
等外卖的空隙里，江昭把自己拿来的衣服收拾进了衣柜里。等他差不多收拾完，外卖也刚好到了，萧斯也去外卖柜拿了回来，打开才发现里面只有简单的三四道菜，一水儿的寡淡颜色。
萧斯也微微一愣，看向江昭：“你也吃这些？”
江昭用一种“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看着他。
但萧斯也知道，江昭的口味重，一向是无辣不欢。
是为了陪他？
江昭十分淡定地餐桌旁边坐下：“看什么看，吃饭。”
他没说，其实是他点餐时光琢磨着萧斯也的胃适合吃什么东西了，等到外卖都送来了，才想起忘了给自己点几道菜。
但他当然不可能说出实情，只好装作一副“哥就是这么善良陪你吃一次”的样子。
两人抱着殊途同归的心思，面对面吃起这顿清淡的饭菜来。
饭后，江昭隐隐有些犯困，确定下午没有安排之后，打算去房间睡个午觉。
但在这之前，他先跟萧斯也通知了一件事儿：“下个月初我要进组。”
他以前从来不告诉萧斯也自己的通告和安排，这一句话，便像是打破了什么一般，使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在无声中似乎更靠近了些。
萧斯也闻言道：“我也是下个月进组。”
江昭看了他一眼：“知道我要说什么么。”
萧斯也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点头：“嗯，好好吃饭，吃清淡的，而且不能是加热三遍的。”
江昭撇撇嘴，觉得这人好歹还算识相，转身走回屋里睡午觉。
客房的床单被更换过，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情，透着一股皂香，跟萧斯也身上的气味很像。
被这种熟悉的气息包裹，江昭自己都没发觉，他竟然没过几分钟就浑身放松了下来，仿佛回到了温暖的巢穴。
他就在这种安心感之中，睡了一场这半个月来最安稳的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五点，江昭上次睡这么久的午觉似乎还是在学生时代，自从工作后他就极少这么放纵自己了。
他揉着眼睛走出房间，习惯性地喊了一声萧斯也。
房间里没传来动静，江昭瞥见了一张放在茶几上的黄色便签。
之前同居的时候，萧斯也每次在江昭睡醒前出门，就会在微波炉或者餐厅给他留张便利贴，告诉他早饭在哪里。
这些事情其实就是发个消息打个字的功夫，但萧斯也还是固执地给他留小纸条，江昭也逐渐习惯了。
他拿起来看了看，是萧斯也说出门去买菜了，晚饭准备做清蒸鲈鱼和糖醋小排，还有蔬菜汤。
江昭的心情顿时扬了起来。他很喜欢萧斯也做的鱼和糖醋小排，就算是他不怎么感兴趣的蔬菜，萧斯也也有办法让那些他以前看都不看的东西变得好吃了起来。
他本来还有点不满萧斯也拖着个胃病的身体出门，但想了想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根本不用操心太多。
至于手里这张便利贴，他一边在心里觉得萧斯也幼稚，一边又把便利贴捋平了，随手放进了房间里的一个四四方方、手掌大小的藤编小篮子里。
这小篮子以前是他放些糖之类的小零食的，现在里面的零食被他吃完了，倒是多了十几张便利贴。
会不会有一天，这个小篮子会被便利贴装满？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脑海，江昭就迅速摇了摇头。
……真的装满，那得到等猴年马月去，他跟萧斯也怎么可能会同居那么久。
睡醒闲来无事，江昭便给妹妹添了猫粮。
妹妹蹭着他的手腕，奶声奶气地喵着，一副不愿意吃的样子。
江昭用指尖蹭了蹭她粉色的小鼻子：“真娇气。”
他转头给妹妹开了个吞拿鱼罐头，小猫咪开心地喵了一声，差点把头都埋进了罐头里。
萧斯也正好在这时候回来，看见这一幕就笑了声：“你这么惯着，她以后看都不看猫粮了。”
江昭瞥他一眼：“你有意见？”
“……没有。”
江昭把视线收回来，轻哼了一声。
不过光吃罐头冻干对小猫咪也不好，江昭只给她开了一个就没再拿新的，把猫粮重新推到妹妹面前。
小猫咪又撒了一会儿娇，发现江昭真的没有再给她拿零食的意思，只好乖乖地去吃猫粮。
明明那天回来的时候，还奖励了她好多好多猫条罐头呢。
委屈喵。
“饿不饿？”萧斯也看向江昭，“我现在做饭。”
江昭从猫粮碗旁边站起身，道：“不饿，你慢慢来就行。”
顿了顿，想说的话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他纠结了几秒，还是说出来了：“……我给你打下手？”
萧斯也毕竟才进过医院，身体估计还虚弱着。
萧斯也：“没事，你看会儿电视，我自己来就行。”
江昭眼睛微眯：“你嫌弃我？”
萧斯也一脸无辜：“我只是心疼咱们家厨房。”
江昭：“……”
他知道萧斯也说的也没错，他上次帮忙打下手就差点把一整锅汤掀到了灶台上，但他也看出来了，萧斯也都有精神跟他拌嘴了，那这人的胃肯定是不疼了。
于是他只瞪了一眼萧斯也，便在沙发上坐下了：“我还懒得进厨房呢。”
萧斯也很轻地笑了一声，又一次问出了那句话：“你是不是……”
“老子不是关心你！”江昭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
“嗯，我知道。”萧斯也回道，带着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