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李逵的板斧骤停的叫喊声不仅不高,还带着清脆、悦耳的乐感。当然,促使李逵板斧停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声音好听,而是其中的内容——声音吐自潘金莲的嘴巴,内容是六个字:“宋江哥哥来了!”
在这个缤纷世界上,能彻底镇住杀人魔头李逵的,大概只有二个人,而其中最具绝对性的,便是水泊梁山昔日的山寨寨主,及时雨宋公明——李逵唯宋江之命是从,潘金莲是早有所耳闻。“及时雨”的意思,就是出现的时机正是最最最最……急需的时候。“及时雨宋江”这一次的出现就属于最最最最……急需的时候。及时雨宋哥哥到了,李逵不能不立即住手。李逵随着身子猛地一顿,将板斧紧急顿住,然后瞪着怪眼、咧着怪嘴、转着怪头寻找起“宋哥哥”来:“宋哥哥来了?在哪?”
远处“急如星火”顾大嫂见状,重重地松出口气,像去了骨的碲胖一样,瘫软在了椅子里。潘金莲见李逵不停回头回脑地寻找宋江,立即:“李哥,你把宋哥哥的嘱咐都忘了吧?”
李逵这才发现,这个“宋哥哥”不是从门外走进来的,而是从潘金莲嘴巴里窜出来的。“哎呀对啊!”
李逵一下醒悟了过来,感激地对潘金莲道:“幸亏你提醒,要不然……”说到这里,李逵无比羞愧地掩着脸道:“要不然俺还有啥脸去见宋哥哥呀!”
说罢,李逵又急收回板斧,猛然抬起头,用带着满满的诚意的怪腔调对小二道:“俺……俺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
再说已提前闭上眼晴的王小二,本以为自己已被砍死,这时正怀着万分悲哀之心,等着想看阎王殿的样子、听小鬼们的对话。然而奇怪的是,小二听到的却不像是小鬼们的语音,而像是李逵等人的对话。小二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竟然感到手指头似乎还能动。“手指还能动,说明我的脑瓜还指挥得动我的器官,说明我的脑瓜可能还站在我的脖颈上。”
小二心里说罢又仔细想了想才想起,耳朵里似乎始终没传进斧子落在脑袋那“叭”的一声,和脑瓜掉在地面上那“咚”的一响。小二决定睁开眼睛,确认下自己的猜测否属实,眼睛还能不能看清大堂里的灯烛、李逵那黑不溜湫的恶脸。王小二疑惑地慢慢睁开眼睛后,发现亮着的果然是灯烛而不是鬼火;晃着的是人影而不是鬼魅,并且鼻孔中也似乎还有空气在流通。尤其是当他的眼睛在地上扫了几扫,并没找到自己的尸身时,不由大喜了起来……然而,小二升起的喜悦之心又很快黯淡了下去。“刚才分明看到斧子朝着我的脖子猛劈而下的,我又不会武功,又不会躲闪,怎么可能还会活着呢?我这肯定是死后出现的幻觉。”
小二在心里沮丧地道。“可问题是,李逵和那美女,分明坐在自己面前,正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王小二彻底糊涂了。为证实情况到底如何,小二指着脑袋问潘金莲道:“我……我的脑瓜还在上面不?”
潘金莲见危机已经过去,心里也就开心了起来。她故意笑眯眯地道:“在不在上面,俺也搞不清。”
小二见自己是死是活竟得不到证实,不由大急道:“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候,我像在和你开玩笑吗?”
潘金莲似乎要和小二玩到底:“你用嘴巴唱首山歌让耳朵听听,不就啥都清楚了?”
“哎?好办法!”
小二一喜,立即唱起了流行歌曲《少林少林》:“少林少林,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来把你敬仰,少林少林……”比较难听的歌声,清清楚楚地从耳朵外面朝脑瓜子里直钻,这让小二立时由大急变成为狂喜。“哈哈!我听到非常悦耳、十分动听的歌声啦!哇哇!这说明我的脑瓜并没跟我分手……”小二叫喊到这里一下想了起来。“对了!”
小二指着潘金莲道:“是你那句宋哥哥啥的救了我的小命。”
李逵对自己的鲁莽后悔不已。跟宋江受了招安后,他曾向“宋哥哥”作过保证,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再也不无故杀人。李逵唯恐今天的事传到宋江的耳朵里,可他生性憨呆想不出办法,不知如何才能让小二原谅自己。无奈之际便推卸起了责任:“小二,刚才俺的眼睛不知咋的,把你的脑瓜看成了大西瓜。俺真的不是有意的,这事你千万不能当真,去说给别人听。”
李逵的话使小二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恐怖遭遇,嘻笑脸瞬间恢复为哭丧脸:“你那么凶狠,还说不是故意的。脑瓜和西瓜的形状根本不一样,瞎子都分得清。”
“现在的头等大事,是让小二起来安排酒饭。”
郓哥心里说罢,劝对小二道:“没砍死你已该谢天谢地啦!快起来吧!”
潘金莲也及时插进地指着李逵对小二问道:“那你说,这是不是李逵爷?”
“是!是李逵爷。”
小二哈头哈腰地说罢,一下跪倒在李逵面前道:“你是李爷,千真万确的李逵爷爷!”
说罢,小二又转跪对潘金莲道:“谢姐姐救命之恩,要不是你及时喊出宋哥哥啥的,我早听不到自己唱的‘少林少林’啦!”
说着,小二一屁股坐在地上,抹起眼泪来。“赞一个!”
郓哥悄悄竖起大拇指点了潘金莲一个赞,然后转对小二道:“你怎么还不起来给李爷安排酒菜?”
边说,郓哥一边就桌前坐下,并对潘金莲:“我俩陪李爷喝上二盅。”
潘金莲问李逵道:“李哥好不好?俺保证这事不告诉宋哥哥。”
“好!都坐下!”
李逵爽气地说罢,然后抱拳对潘金莲:“俺也谢过,幸亏你那声宋哥哥,不然可就……”“应该的。”
潘金莲又对李逵道个万福,然后对小二道:“怎么还在哭?赶紧给李爷陪不是,然后做你该做的事。”
小二这才爬起对李逵道:“李爷,刚才小的对李爷大大不敬,还叫你瘪三,李爷会不会怀恨在心,实施报复?”
李逵假装问道:“瘪三是啥?”
“瘪三就是……就是……”小二扮着缩头缩脚、胆怯无钱的穷瘪三的模样道:“就是走路瘪缩缩、袖筒瘪塌塌的穷光三。”
“穷光三啊!”
李逵道:“俺黑旋风左手来右手去,袖筒从来瘪塌塌,一直是穷光三。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穷瘪三!”
“那就好!李爷大人大量,小二我感激不尽。小的这就去……就去……”小二说到这里,犹疑地停住,接着眼珠转几转,心里咬牙切齿地道:“哼!砍到我王小二头上来了,还想吃大餐,做梦。李黑鬼呀李黑鬼,我要将你这颗圆圆黑脑瓜,砍成二爿扁扁大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