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庭却一下拔剑,伯中步步退,错愕却发觉司庭眼中一道伤划过,他心里诧异,一个慌神,躲得慢了,剑划破衣服。“心不在焉,这玄周你怎么守得住?”
“再来。”
又对起招来,伯中诧异他的每一次剑出鞘,每一个动作都熟悉无比,恍惚间也跟着他的动作,仿佛虎回到了多年前梨园晚上他二人偷偷练剑的时候。那时伯中刚开始练左手,司庭跟着他练左手,“你看我,和你一样从头再来,咱们比一比谁更厉害,你说你手腕不行,现在你我可都是左撇子。”
伯中心里疼痛从记忆中将自己拉回来,看着司庭左手挥剑,一滴泪从低落在剑上,司庭一愣,二人剑比在眼前,脸贴的极近,伯中忍不住一声哽咽,“司庭。”
“别叫这名字。”
“我就叫,司庭司庭司庭。”
后者烦了一样甩手,伯中的剑飞上天,人却是站在院子中间,胸口上下起伏,而眼前的人似乎永远都那么冷漠平静。“这些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说着甩开袖子就要离开,伯中一把拦住,“你来就是看我没长进的?”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当你这些年出卖所有换来的多厉害,现在看也不过是一城的寂寞,没什么好的。”
“是啊,冰冷寂寞,没什么好,你终于肯和我发脾气了是吗?你对我终于有脾气了是吗?”
伯中欣喜又不敢相信。司庭眼神诧异,随即又冰冷而怜悯,“你与我什么都不是,何来脾气。”
司庭飞身离开,伯中这一次也是发了怒了,激发了一直以来心里满腔强的不甘,让他发了狠一把飞身去抱住庭活生生拽下来,“你何以对我如此冷漠,你就不能有一点情绪吗?我不要听你不恨了不怨了,谁稀罕这些话,我宁愿你恨我怨我,甚至把我当仇人,也好过你这般冷漠,我都知道了,司庭,我什么都知道了,一切的一切,包括你为何此时此刻如此冰冷。”
司庭眼神闪过诧异,却依然平淡,伯中已经泣不成声的抱着他的腿,索性撒泼坐在地上,“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我宁愿你我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也好过你现在无情无欲,上天让我有了希望又狠狠地拿走,连一丝弥补的机会都不肯给我,若是心不跳了,我又如何重新温暖你,司庭。这世间的苦楚成百上千,我曾以为我是这世上最苦之人,要尝遍所有内疚自责,空虚寂寞,行尸走肉过一生,这也是我罪有应得,可如今和你比起来,我算什么,起码我有血有肉,会痛会伤,即便万箭穿心,我也是个活人,能体会这世间情爱,可你呢,你有什么错,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错,错的一直都是我,何以一切枷锁要落在你身上。司庭,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我要怎么做才能换回我的司庭,哪怕是过六道轮回,下地狱,你告我诉我怎么做才能替代你,替你再无感知的活着。”
伯中拉着他的衣袍,司庭就那样站在院子中间,冷得像一棵树。只是短暂的诧异又释然,伯中一向都是聪明的,只是没想到伯中了解得如此深刻,咬着嘴唇,“六道轮回?你和世人一样都想去那里吗?现在江湖上传言那地方可是无数人千扑后继,你也想去吗?”
伯中瞪着眼睛,明白过来,“那个传言?”
前因后果已经想透,“是你放出的消息?”
司庭没承认也没否认。伯中摇着头站起来,痛心疾首,更是一下全明白了,“你放出这消息,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慕容山河对不对,为了他一统天河大陆,制造的烟雾。”
他踉跄着退后,“如多年前荒漠寻宝一样,把世人的野心都勾出来,局而诛之,然后他才好对各国下手。”
伯中摇着头,不可思议,“你可知,你可知这事闹到最后他可以退的干干净净,而你司庭会被拎出来,被世人践踏和唾骂,难道你都不怕你的身份被世人知晓吗?你竟这样一心为他?”
“我是怎么样,我修真了吗?为何要被世人唾弃。”
伯中咬着嘴唇像是痛极了,“你都不在乎吗?你为他做这么多事,他最后荣登大位了,那江湖上泄愤的只会找这件事的源头找到你,你就不怕被世人追打?”
“世人想要唾骂追打的太多了,我又何必在乎,他们要死就去死啊,亏得是我吗,我出手了吗,他们亏就亏在自己的野心。”
“可你这般为他,他可曾想过你,若他想过你一分一毫为你做过打算,压根就不会叫你做这样的事。世人都知道修真不耻,他何以要让你为他牺牲这么多?”
“他与我之间你没资格说教,伯中平心而论,你凭什么为我打抱不平。”
“我凭什么,就凭他从头到尾都是利用你,你可知道,他当初和楚风做了交易。”
伯中痛心疾首的摇着头承受不了,“我竟然那么的傻,我竟才知晓,当初楚风和他做了交换就是你。不,我应该早就想到,楚风想除掉你,我早就知道。”
“你知道便好,从我跳下悬崖那一刻起,其实真相如何对你来说没有太大意义。”
“那对你呢?你就不觉得被欺骗不公平吗?这么多年念着他的恩情为了他做多少事,受多少委屈,九死一生,你就不会恨吗?”
“我恨他什么,恨他当初在官道上救了我和千婉的性命,还是恨他,这么多年我顶着这头红发,他却处处护着我?”
司庭看着他眼睛。“可是,当初是他。”
“当初如何。即便他骗了我,可伯中你和他又有什么不同?”
这句话一出,伯中哑口无言,整个人发愣一样的站在那,良久,心狠狠的抽痛,摇着头,“是啊。”
是啊,此时自己如此义愤填膺的替司庭不平,帮他愤恨这些年信错了人,可自己呢,又有什么不同,论情义论时间,他任伯中自小和司庭便认识,当初任家家破人亡他四处逃亡,是司庭跟着他义无反库陪他颠沛流离,而最后呢,最后自己还给他的是什么?说到底,自己甚至比不上慕容山河,最起码慕容山河没有让司庭心死,没有伤害司庭甚至给了他庇护。而自己呢,司庭走到今天,都是因为谁?自己怨恨楚风,怨恨慕容山河,其实也不过是在逃避,逃避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伯中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大笑,笑得满眼泪光满面凄凉,像一下参透了。自己一直在逃避在找借口,拿金家拿权威,甚至拿被欺骗楚风慕容山河一切当借口,实际上这件事多简单,即是自己的懦弱摇摆不定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一步一步将他和司庭逼到了现在这个境地,将司庭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司庭这辈子所求不过亲人围绕热茶热饭,自己曾信誓旦旦说给他的都不曾兑现,反而剥夺了他最单纯朴实的生活。这么多年自己一直活在痛苦里,其实也不过是想减轻一下自己的负罪感,说来自己真是卑鄙,一直在给自己找各种理由,不肯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背信弃义的是他,出卖梨园恩将仇报的是他,把司庭推向万劫不复的是他,是他任伯中。这一刻伯中的心崩了,在院子里大笑着,嚎叫着,刀剑声早就将人吸引来小宫人们看伯中在院子里如疯子一样的大笑哭叫,不敢上前,守卫早就等着一声令下,甚至有人去找楚风了。有人要上前,伯中拿剑指着,“谁都别过来,给我滚出去。”
立在院子中间天井处,谁也不敢靠近,只远远看着他发着疯的哭叫,而另一个白衣公子却从始至终如一棵树一样静默的站在那里挺拔而直立。就连小皇上也被六神无主的宫人叫过去,远远的看着这一幕诧异,却没做任何,只见楚风气势汹汹过来手上发抖,长剑直接朝着司庭刺去,后者没动,就看伯中一下跳起来,头发散乱开来双眼通红,直接一剑劈下来竟然将楚风的剑砍成了两半。吓得宫人尖叫,楚风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剑,更不可思议看向伯中,“金大人。”
“这里没有金大人。”
伯中头疼欲裂,手捂着头,只觉天旋地转,那愧疚,那种无可挽回的悲伤。让他迷失了方向,楚风颤抖着指着司庭,“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到是楚大人,你不想问问你自己这么多年对他做了什么?”
司庭眼如寒冰,楚风皱眉,“我做了什么也轮不到你来问我,你是什么资格,世齐的使臣,亦或一个江湖痞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说话。”
索性把断剑一扔拔出腰间鞭子抽下来,伯中却一下挡在司庭面前,将楚风鞭子抓住,楚风诧异却是愤怒的对着伯中满眼冰冷,“金大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可知道你今天的一切都会被传到你所有敌人耳中,你多年苦心经营的所向披靡的名声全都会化为乌有,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弱点,是一个别国的细作,你多少年吃的苦都白费了,你甚至会被世齐玩弄于鼓掌之中,大好的玄周会拱手让人,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楚风,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这些年做了什么。”
伯中的样子近乎疯狂,楚风诧异极了,不知道司庭对他到底使了什么邪门歪道,但此时伯中的样子吓到了他,可若是任其发展他不敢设想后果。此时声音平静了很多,“伯中你冷静一点。”
“我没法冷静,楚风。”